林烨的指尖触碰到圆盘中心的凹陷。皮革包裹的规尺碎片与凹陷轮廓严丝合缝。他轻轻按下。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没有刺目的光芒爆发。只有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来自远古深处的“咔哒”声,如同尘封千年的锁具被正确的钥匙开启。
三块黑色巨石表面刻印的几何符号依次亮起柔和的乳白色光芒,光芒如同水流般沿着刻痕蔓延,最终汇聚到中央的圆盘上。
圆盘表面泛起涟漪,规尺碎片沉入其中,消失不见。下一刻,圆盘本身变得透明,内部浮现出无数细密如星辰、不断流动变换的规则坐标和测量刻度。一股庞大、精微、充满古老智慧的规则波动以圆盘为中心,无声地扩散开来,扫过在场每一个人。
林烨感到一股清凉的气息顺着手臂蔓延全身,右眼窝的抽痛和精神的疲惫瞬间缓解了大半。残存的规则感知如同干涸的河床涌入了清泉,变得异常清晰和活跃。他甚至能“看”到周围空气中生命规则流淌的细微轨迹,如同观测到微观世界的水流。
卡夫拉长老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罕见的敬畏之色。阿哲的终端屏幕疯狂刷新的数据流突然变得有序,显示出前所未见的、关于周围规则环境的深层解析读数。两名年轻守墓人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脊背。
空地边缘那些发光的灌木,光芒变得更加柔和稳定,仿佛在向这股波动致意。整个林间空地的规则环境,在这一刻达到了一种完美的、动态的平衡与和谐。
“验证通过。持有‘量尺’碎片,践行‘丈量’之道者,可入‘度量之庭’。”一个平静、苍老,却蕴含着不容置疑力量的声音,从三块巨石后方传来。
众人望去,只见巨石后的空间微微扭曲,如同水波荡漾,一个穿着简单麻布长袍、须发皆白、面容古朴的老者缓缓步出。
他手中握着一根光滑的木质手杖,手杖顶端镶嵌着一颗与规尺碎片材质类似的、但更加完整的乳白色晶体。老者的眼睛清澈如同孩童,却又深邃如同星空,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林烨身上,微微颔首。
“我是伊莫,此地守护者,度量之民当代族长。”老者的声音直接在所有人心底响起,并非通过空气传播,“卡夫拉长老,久违了。还有……来自远方理事会的‘修缮者’。”他的目光扫过林烨的空洞右眼和轮椅,没有任何惊讶或怜悯,只有纯粹的观察和评估。
“伊莫族长。”卡夫拉上前一步,恭敬行礼,“情势危急,不得已打扰静修。‘违章建造师’的触角已伸入雨林,生命奇点异动,全球规则崩坏在即。我们需要贵族的智慧和力量。”
伊莫族长缓缓走到圆盘前,透明圆盘内的规则坐标在他眼中倒映流转。“我们观测到了规则的癌变。那片被强行催化的‘生命温床’,正在扭曲雨林的脉搏,将生机转化为毁灭。墨菲斯……他在亵渎生命的‘蓝图’。”他抬起手,木质手杖轻轻点在地面。
圆盘内的影像骤然变化,显现出雨林深处一片区域的实时规则图景:那里的植被疯狂扭曲生长,颜色诡异,形态恐怖,规则脉络纠缠成混乱的漩涡,散发出浓郁的、令人作呕的腐朽气息。图景中央,隐约可见一个由扭曲植物和规则能量构成的、如同巨大心脏般搏动的恐怖结构——正是亚马逊奇点的核心!
“这就是‘生命畸变’的源头。”伊莫族长语气沉重,“它不仅在吞噬雨林,更在抽取整个星球的生机,为‘归墟协议’积蓄力量。单凭破坏,无法根除,只会引发更剧烈的规则反噬。”
“所以我们前来,寻求‘修缮’之法。”林烨操控轮椅上前一步,左眼直视伊莫族长,“理事会内部纷争不断,基金会立场不明,我们需要真正理解规则、守护平衡的盟友。”
伊莫族长的目光与林烨对视,仿佛在丈量他的灵魂深处。片刻后,他缓缓开口:“‘修缮’……很古老的词了。上古之后,执着于此道者,寥寥无几。你失去了规则之瞳,却握住了量尺碎片,走上了这条更艰难的路。告诉我,年轻人,你为何而修?”
林烨沉默片刻,抬起左手,指向圆盘中那片规则癌变的区域:“因为那些被扭曲的生命不该如此消亡。因为现实的结构需要维护,而非推倒重来。因为……这是我选择的责任。”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千钧之力。
伊莫族长眼中闪过一丝赞许。“责任,源于对规则的‘度量’与‘理解’。你能找到这里,并通过验证,说明你已初窥门径。但面对如此规模的规则癌变,仅有‘量尺’不足以完成‘手术’。”他手中的木质手杖再次顿地。
圆盘旁的地面无声滑开,升起一个石台,上面平放着一件物品。那是一件造型奇特的工具,像是一把大型的、结构极其精密的钳子,通体呈现暗金色,表面刻满了与规尺类似的、但更加动态的流动性符号。工具的手柄处有两个可调节的旋钮,散发着微弱的能量波动。
“这是‘因果钳’。”伊莫族长介绍道,“用于在规则层面进行微观操作,钳住‘因果’的连接点,进行校准、松解或暂时隔离。是进行精密‘规则手术’的必备工具。它与‘量尺’配合,方能诊断病灶,并实施干预。”
他看向林烨:“此物可借予你们,用于对抗生命奇点。但使用它,需要极其精准的规则感知和稳定的精神力。稍有差池,非但无法修缮,反而会剪断关键的因果链,造成不可逆的后果。你,准备好了吗?”
林烨的左眼紧紧盯着那件暗金色的因果钳,残存的规则感知能清晰地感受到其中蕴含的、足以拨动命运丝线的强大力量。风险巨大,但也是唯一的机会。
“我需要它。”林烨的声音没有任何犹豫。
伊莫族长点了点头,手杖轻点石台,因果钳缓缓飘起,落在林烨的轮椅扶手上,自动卡入一个刚好契合的凹槽。一股冰凉沉实的触感传来,与规尺碎片产生微弱的共鸣。
“卡夫拉长老熟知路径,可引你们前往奇点边缘。”伊莫族长又看向卡夫拉,“但核心区域的规则污染极强,唯有持有并初步掌握‘量尺’与‘因果钳’者,方能深入。我族战士会在外围策应,清理被畸变规则控制的怪物,为你们创造机会。”
他最后将目光投向圆盘,影像再次变化,显示出奇点核心区域更详细的规则结构图,标记出几个能量汇聚的关键节点和相对脆弱的连接点。“这是基于我们长期观测绘制的结构图。‘手术’的关键,在于找到癌变规则的‘起源点’和支撑其存在的几个主要‘因果锚点’,用因果钳进行精准干预,引导其能量回归正常循环,或……在无法挽回时,进行最小范围的‘切除’。”
交代完毕,伊莫族长的身影开始变得模糊:“时间紧迫,畸变的速度在加快。去吧,修缮者们。记住,度量是基础,手术是手段,但最终的目的,是让生命的规则重归其本身的……和谐与平衡。”
话音落下,老者的身影连同那三块巨石和圆盘一起,如同融入水中般缓缓消失。林间空地恢复了原状,只有发光灌木的柔和光芒依旧。林烨轮椅扶手上的因果钳散发着微光,圆盘消失的地方,规尺碎片静静躺在地上,似乎变得更加温润。
卡夫拉拾起规尺碎片,郑重地交还给林烨。“伊莫族长给出了方向和工具,但最危险的路,需要你自己走了。”他看向雨林深处,那里隐约传来令人不安的、规则扭曲的嘶吼声。
阿哲快速将终端接收到的结构图同步到便携显示器上。两名守墓人战士握紧了武器,眼神锐利。
林烨左手握住轮椅扶手,右手轻轻覆盖在冰冷的因果钳上。规则的“测绘”阶段暂时结束,更凶险的“手术”,即将开始。雨林深处,那个畸变的生命奇点,正等待着它的“医生”,或者……送葬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