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不去的后果,更严重。墨菲斯的计划在加速,全球在失控。他没有时间养伤,没有时间犹豫。
“船上有医疗条件处理我的伤吗?最快多久能恢复基本行动力?”林烨问,声音平静。
伊万和维克多对视一眼。维克多开口:“你的伤很重,左臂尺骨和桡骨骨裂,多处肌肉撕裂,失血导致贫血,规则脉络有七处中度撕裂,三处严重污染残留。常规治疗,至少需要卧床两周。但我们有‘守护者’的应急医疗舱,可以加速细胞再生和组织修复,配合高浓度规则稳定剂,能让你在四十八小时内恢复基本行动能力,左臂可以固定,但无法用力。规则脉络的伤……需要时间和静养,强行使用规则能力,会导致永久性损伤,甚至崩溃。”
“四十八小时。够赶到东非吗?”林烨看向伊万。
伊万计算了一下:“‘信天翁’全速,绕开主要航道,避开基金会和理事会的巡逻网,最快也需要七十二小时。但这艘船老掉牙了,引擎经不起全速跑三天。中途需要在几个隐秘补给点停靠。理想情况,四天。不理想……五天,或者更久。”
“太慢。”林烨摇头,“锚点不等人。苏婉那边也不等人。有没有更快的方法?”
“有。”伊万摸了摸光头,表情有些古怪,“但风险很大。我们从‘守护者’总部弄来了一套老旧的、实验性的‘短距规则跃迁’装置,原本是给小型潜航器用的,功率不稳定,坐标误差大,而且会对乘员造成严重的规则负荷。我们本来打算在紧急情况下,用来传递关键情报或者人员。把你塞进去,设定坐标到东非海岸附近一个秘密港口,跃迁过去大概……三小时。但你现在的身体状况,跃迁的规则震荡,可能会要了你的命,或者让你伤上加伤。”
“成功率多少?”林烨问。
“装置本身成功率,百分之七十。你的身体扛过去的概率……不到百分之四十。扛过去后,还能保持基本行动力的概率,百分之二十。”维克多推了推眼镜,语气平板,“而且,就算成功抵达,你也会处于极度虚弱状态,需要至少二十四小时才能恢复基础战斗力。等于把你扔到一个即将爆发的火山口,还绑住了你一只手。”
“比坐船等四天,看着锚点激活,全球乱套强。”林烨撑着身体,想坐起来,被阿哲和维克多按住。
“林哥!你疯了吗?百分之四十的生存率!就算活下来,你也废了!”阿哲急道。
“苏姐说过,留一手。”林烨看着阿哲,因为失血而苍白的脸上,扯出一个很难看的笑容,“我不是去送死。我是去……争取时间。‘结构师’给的芯片里,有‘暴怒’锚点的内部结构图,有病毒嫁接的薄弱点。我不需要正面硬刚,我只需要找到那个点,用‘因果钳’……如果还能用的话,或者用别的办法,干扰它,拖慢它。给你们,给凯瑟琳长官,给卡夫拉长老,争取更多时间,去找碎片,去稳定节点,去制定‘补天’计划。”
他顿了顿,看向伊万:“船长,苏婉最后传来的数据包里,关于北极黑狱和碎片坐标,具体内容能给我看看吗?”
伊万操作平板,调出一份加密文件,递给林烨。文件里有简略的黑狱结构图,标注了可能的关押区和防御薄弱点。还有一份古老的地图扫描件,上面用某种失传的文字标注了三个地点,其中一个在格陵兰冰盖深处,一个在西伯利亚冻土带,最后一个,在北极点附近的冰架下。地图旁边有苏婉手写的注释:“碎片可能藏于‘观测者’北极前哨站。前哨站入口需‘度量之民’信物或同源规则印记开启。危险等级:极高。疑似有建造师活动痕迹。”
“度量之民信物……卡夫拉长老的骨杖,或者我的规尺碎片。”林烨低声说,手指划过那个北极点的坐标,“同源规则印记……我被‘嫉妒’和‘傲慢’污染过,算不算?”
“很可能算。但这意味着,你也是开启前哨站的‘钥匙’之一。”伊万收起平板,脸色凝重,“苏婉长官可能就是想确认这一点,才冒险潜入北极圈。但现在她失联了。北极那个锚点,是‘色欲’,进度最慢,但环境最复杂,规则扭曲度最高,而且有建造师直接活动的迹象。那里是陷阱的可能性,很大。”
“所以,更需要有人去东非,吸引注意力,打乱墨菲斯的节奏。”林烨躺回床上,盯着舱顶摇晃的灯,“我去东非。你们,想办法联系凯瑟琳长官,把芯片数据和我的分析传过去。然后,集中力量,支援卡夫拉长老在西藏的行动,或者,尝试营救苏婉。碎片是关键。没有碎片,‘补天协议’就是空谈。”
舱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医疗仪器发出的规律嘀嗒声,和船体破浪的轻响。
“妈的。”伊万低声骂了一句俄语脏话,揉了揉光头,“你是个疯子,林专员。但我喜欢疯子。‘信天翁’上还有两个老伙计,跟我去过北冰洋挖坟,身手不错,对规则畸变体有点经验。我带上他们,跟你一起去东非。阿哲和维克多留下,分析数据,联络后方,做支援。”
“伊万船长,这不符合规程!你的任务是接应和转移,不是……”维克多想反驳。
“去他妈的规程!”伊万打断他,疤脸上横肉抖动,“现在全世界都快他妈完蛋了,还讲规程?老子这条命是凯瑟琳长官从冰窟窿里捞出来的,欠她的。林专员是长官点名要保的人,还是能踢‘傲慢’屁股的狠人。我跟着他,不亏。就这么定了。维克多,去准备跃迁装置,做最大功率校准,把所有稳定剂和止痛药都给他装上。阿哲,你留在这条破船上,盯着通讯,分析数据,当我们的后援。别哭丧着脸,老子没那么容易死。”
阿哲张了张嘴,看着林烨苍白的脸,又看看伊万凶悍的表情,最终低下头,用力抹了把脸。“……我去准备跃迁舱。林哥,你给我活着回来。苏姐还等着呢。”
他转身走出医疗舱,脚步有些踉跄。
维克多叹了口气,开始收拾医疗设备,准备强效稳定剂和镇痛泵。
伊万走到舱门边,又转回身,看着林烨:“跃迁装置需要预热和坐标校准,至少六小时。这六小时,你给老子躺好,让维克多把你能用的药都用上。到了东非,是死是活,看你自己本事。我的任务,是把你送到地头,必要的时候,给你挡枪子儿。明白?”
林烨点点头,闭上眼睛。左臂的疼痛在药剂作用下变得迟钝,但规则的污染感,那种冰冷的、粘稠的、仿佛有无数细针在骨髓里搅动的感觉,依旧清晰。南极“傲慢”的残留,像跗骨的毒,缓慢侵蚀。他不知道跃迁的震荡会引发什么,不知道东非等待他的是什么,更不知道苏婉、卡夫拉、凯瑟琳他们各自面临怎样的困境。
但他没有选择。就像“结构师”说的,合作,是因为目标在当前阶段重合。他去东非,不只是为了阻止“暴怒”,更是为了牵制,为了制造混乱,为了给那些真正有能力执行“补天”计划的人,争取一线生机。
六小时。他需要休息,需要尽可能恢复一点体力。
医疗舱的门滑开又关闭,伊万和维克多离开了,留下他一个人。仪器的嘀嗒声规律地响着,船体摇晃的节奏带来轻微的眩晕感。他放松身体,尝试进入一种半睡半醒的状态,让药物和疲惫接管身体。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有几小时,一阵尖锐的、不同于仪器警报的嗡鸣声,突然在船舱内炸响!紧接着,船体猛地一震,向右舷倾斜!林烨被从床上甩下来,摔在冰冷的金属地板上,左臂传来撕裂般的剧痛!
刺耳的警报声在走廊里回荡!红色的警示灯疯狂闪烁!
“敌袭!右舷遭遇水下冲击!非规则武器!是鱼雷!规避!”伊万的吼声从通讯器里传来,夹杂着爆炸的闷响和金属扭曲的刺耳噪音!
船体再次剧烈震动!爆炸的冲击波从水下传来,整艘船像玩具一样被抛起,又狠狠砸回海面!医疗舱内的仪器东倒西歪,屏幕碎裂,管线迸出火花!冰冷的、带着盐腥味的海水从舱壁的裂缝中喷涌而入!
“见鬼!是基金会的高速攻击艇!他们怎么找到我们的?!”维克多的尖叫在通讯频道里响起。
“跃迁装置受损!动力舱进水!我们被锁定了!第二发鱼雷来了!”伊万的吼声带着绝望。
轰——!!!
更大的爆炸声从船尾传来!船体发出不堪重负的、令人牙酸的金属断裂声!剧烈的震动让林烨再次撞在舱壁上,眼前发黑,耳朵里全是嗡鸣。冰冷的海水瞬间淹没了脚踝,快速上涨。
“弃船!全员弃船!释放救生舱!阿哲!带林烨走!”伊万的吼声在爆炸和警报声中几乎被淹没。
医疗舱的门被猛地撞开,阿哲浑身湿透,踉跄着冲进来,手里抱着一个橙色的、包裹着防水布的长条状物体。是那个老旧的跃迁装置核心组件。
“林哥!抓住我!”阿哲嘶喊着,把装置背在身后,用尽力气把林烨从地上拖起来,架在肩上。海水已经淹到膝盖,还在快速上涨。船体倾斜的角度越来越大。
两人跌跌撞撞冲出医疗舱,沿着倾斜的、灌满海水的走廊,冲向最近的救生舱发射口。走廊里一片混乱,刺鼻的烟雾弥漫,破损的管线噼啪作响,喷出电火花。几个“守护者”船员正在试图封堵破裂的舱壁,但水压太大,根本堵不住。
“这边!”伊万出现在前方一个岔路口,脸上沾着油污和血迹,手里端着一把造型粗犷的步枪,对着后方通道扫射。子弹打在金属墙壁上,溅起火星,压制着可能从那个方向追来的敌人。
阿哲架着林烨,冲过岔路口。伊万边打边退,跟在他们身后。
救生舱发射口就在前方,厚重的圆形舱门已经打开一半,里面漆黑一片。维克多守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个平板,手指在屏幕上疯狂敲击。
“快!进救生舱!坐标设定好了,东非海岸!跃迁装置我接上了救生舱的备用能源,但功率不稳定,可能偏离目标!抓紧!”维克多喊道,声音嘶哑。
阿哲先把林烨推进救生舱狭窄的空间,自己跟着爬进去。伊万最后一个退入,猛地关上内侧舱门,旋转锁死。外面传来子弹击中舱门的闷响和爆炸的余波。
救生舱内部空间狭小,勉强容纳三人。维克多扑到控制面板前,启动引擎。救生舱猛地一震,脱离母船,坠入冰冷的海水中。
透过狭小的观察窗,林烨看到“信天翁”号正在缓缓下沉,船尾已经没入水中,火焰和浓烟从破损的船体上升起。几艘流线型的、涂着基金会标志的黑色快艇,如同鲨鱼般围着下沉的船只盘旋。更远处,一艘更大的、造型狰狞的基金会驱逐舰,正在缓缓驶来,炮塔旋转,瞄准了这里。
“抓紧!跃迁启动!坐标锁定!三、二、一!”维克多按下红色按钮。
救生舱内部猛地一暗,所有灯光熄灭。紧接着,一股巨大的、仿佛要将整个人从内到外撕碎的拉扯力传来!规则层面的震荡如同无数把钝刀,切割着每一寸神经!林烨眼前一黑,喉咙一甜,喷出一口鲜血。耳边是伊万的咒骂和阿哲的闷哼。
黑暗。扭曲。失重。仿佛被扔进了绞肉机。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秒,也许有一个世纪。
轰!!!
救生舱狠狠砸在什么东西上,舱壁变形,发出刺耳的金属扭曲声。巨大的冲击力让林烨再次撞在舱壁上,左臂传来骨头错位的剧痛,他闷哼一声,几乎昏厥。
震动停止。刺耳的警报声在舱内响起。红色的应急灯亮起,照亮了狭小空间内的一片狼藉。维克多趴在控制台上,额头流血,昏迷不醒。伊万瘫坐在角落,大口喘气,步枪掉在脚边。阿哲蜷缩在林烨旁边,脸色惨白,但还睁着眼,怀里紧紧抱着那个跃迁装置核心,装置表面冒着黑烟,显然已经损毁。
观察窗外,不是预想中的东非海岸秘密港口。
而是一片灼热的、一望无际的、金黄色的沙漠。毒辣的太阳高悬空中,将沙丘烤得扭曲蒸腾。热浪透过变形的观察窗,涌入狭窄的救生舱。
跃迁偏离了。而且偏得离谱。
“见鬼……这是哪儿?”伊万挣扎着爬起来,抹了把脸上的血,凑到观察窗前,看着外面刺眼的阳光和沙海。
阿哲咳嗽着,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型定位仪,屏幕碎裂,但还能勉强显示。他看了一眼,声音发干:“坐标……北纬23度,东经……13度。撒哈拉……沙漠中部。我们偏离预定落点……超过两千公里。”
撒哈拉。他们又回到了撒哈拉。但不是之前“嫉妒”锚点的区域。这里是沙漠深处,无人区。
救生舱的通讯模块发出滋滋的电流声,一个断断续续的、加密的紧急广播信号,强行切入:
“……所有……守护者……单位……注意……理事会激进派……发动……政变……高文局长……被……囚禁……总部……沦陷……重复……理事会激进派……已控制总部……高文……被囚……所有修缮派成员……格杀勿论……基金会……宣布……介入……接管……全球……规则……事务……”
信号中断。
救生舱内,一片死寂。只有外面沙漠热风吹过沙丘的呜咽,和舱内仪器短路的噼啪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