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输机的引擎轰鸣着降落在南极基地的起降坪,冰冷的空气裹挟着雪粒打在舱门上。
林烨坐在轮椅上,被铁砧推下舷板,轮椅的金属扶手冰凉刺骨。他怀里紧抱着那个烧焦的规则探针残骸,指尖能感受到外壳粗糙的修补痕迹和残留的余温。远处,基地主体建筑的入口亮着刺目的白光,像一张巨口。
高文局长已经等在那里,身后站着两名内务部官员,脸色都不好看。更远处,几个穿着深色西装、与基地作战服格格不入的身影站在阴影里,是基石基金会的观察员。
“简报室。”高文没有寒暄,转身就走,步伐很快。铁砧推着林烨的轮椅跟上,轮子碾过结冰的地面,发出细碎的咔嚓声。
简报室里气氛凝重。理事会几名高层和各部门负责人的全息投影已经就位,脸上带着不同程度的焦虑和不耐。莫里斯理事的投影在最前面,双手交叉放在桌上,指节发白。基石基金会的卡尔文博士坐在实体会场角落,翘着腿,指尖轻轻敲击膝盖。
林烨的轮椅被推到中央全息投影台旁。阿哲已经等在那里,头发乱糟糟的,眼睛紧盯着自己终端上滚动的数据流,不敢抬头看那些投影。
“吉萨现场数据,分析结果。”高文开门见山,声音压过了轻微的电流杂音。
阿哲深吸一口气,手指在终端上快速滑动。中央全息台亮起,显示出经过处理的吉萨金字塔规则结构图,旁边是林烨用规则探针扫描到的能量流数据和那个残缺的角尺圆规标记。
“规则扭曲核心确认在胡夫金字塔内部,空间折叠层级……至少七层。能量流向异常,不像单纯破坏,更像在……重构某种结构。探针最后捕捉到的标记,经比对,与‘违章建造师’下属‘测量师’小队活动模式吻合。另外……”阿哲顿了顿,调出一段模糊的音频,是林烨与守墓人对话的片段,重点在最后那句关于“违章建筑”“加盖层数”的问话。
“‘加盖层数’?”莫里斯理事打断,声音尖锐,“这又是什么民间迷信?我们现在需要的是应对全球规则崩溃的具体方案,不是听沙漠里的老头打哑谜!”
“那不是哑谜。”林烨开口,声音沙哑但清晰。他抬起左手,指向全息图上金字塔结构深处几个能量异常汇聚的点,“他说的‘层数’,指的是规则结构被强行叠加的维度。金字塔本身是一个古老的规则稳定锚点,但建造师在里面‘加盖’了新的规则层面,像违章建筑一样叠上去,破坏了原有结构的平衡。那个守墓人……他能看到这些‘层数’,甚至能一定程度上影响它们。”
会场一阵骚动。几个投影开始交头接耳。
“证据呢?”卡尔文博士慢悠悠地开口,带着一丝嘲讽,“就凭一个来历不明的老头一句话?林烨专员,你的规则探针似乎又一次在关键时刻……失效了。我们如何相信这种主观判断?”
“探针失效前,标尺附件测得了规则曲率的梯度变化,数据同步传回基地了。”阿哲立刻反驳,调出另一组数据曲线,显示金字塔不同区域的规则扭曲度差异巨大,有明显的层级边界,“这符合‘加盖’结构的特征!而且,那个守墓人吟唱时,金字塔的能量波动模式发生了变化,这是客观记录!”
“即便如此,”莫里斯冷声道,“一个身份不明的当地人,可能自身就受到规则污染影响,他的话有多大参考价值?我们是否应该将有限的资源,投入到追踪这种虚无缥缈的线索上,而不是集中力量研发更有效的防御武器?”
高文双手撑在控制台上,身体前倾,目光扫过全场:“防御武器解决不了规则结构崩塌的根本问题。那个守墓人提到了‘结构图’,苏婉专员苏醒时也提到了‘结构图’。这不会是巧合。我们需要知道,建造师到底在按照什么样的‘图纸’加盖这些规则层?找到图纸,才可能找到拆除或者……修缮的方法。”
“所以,我们下一步的行动建议是什么?”一位负责欧洲事务的理事投影问道,“再去埃及和那个守墓人喝杯茶?”
“接触,有限度的接触和情报交换。”高文指向全息图上标记的守墓人出现的废墟区域,“林烨专员对规则结构的感知,是目前唯一能与那种存在沟通的桥梁。我们需要知道更多关于‘加盖层数’和‘结构图’的信息。同时,阿哲工程师继续分析现有数据,尝试逆向推导建造师的‘加盖’技术模式。苏婉专员那边,加强医疗监控,尝试在她状态稳定时进行引导性交流,看能否获取更多关于‘结构图’的记忆碎片。”
“我反对!”莫里斯猛地站起,“这太冒险了!让一个状态不稳定的伤员和一个来历不明的规则感染者主导关键情报线?我要求对此次行动计划进行风险评估投票!”
“附议。”卡尔文博士点头,“基石基金会建议,由我方派出专业团队,对守墓人进行……更系统的‘访谈’,确保信息提取的效率和安全性。”
会场内顿时争论再起。支持高文探索路线和坚持保守策略、甚至主张让外部势力介入的声音混杂在一起。
就在这时,简报室的门被猛地推开,一名医疗官气喘吁吁地冲进来,脸色煞白:“局长!苏婉专员她……她又醒了!但是……情况不对!”
所有人瞬间安静下来,目光集中过去。
“她……她在墙上画东西!”医疗官的声音带着颤抖,“用……用手指甲!我们不敢靠近,她的规则污染指标在疯狂升高!”
高文脸色一变,立刻下令:“切断会场连接!医疗组优先稳定苏婉状况!林烨,阿哲,跟我来!”
全息投影瞬间消失。基石基金会的人想跟上,被高文的卫队拦在门外。
高文、林烨(被铁砧推着)、阿哲和那名医疗官快速冲向医疗中心。走廊里回荡着急促的脚步声和轮椅碾过地面的声音。
苏婉的隔离病房外,透过强化玻璃窗,可以看到里面的景象。苏婉靠坐在床上,头发散乱,眼神空洞地望着对面的白墙。她右手食指的指甲破裂,渗着血,正用那带血的手指,在光滑的墙面上缓慢而坚定地划刻着。
墙上已经出现了一幅残缺的、由无数复杂几何线条和奇异符号构成的图案,线条歪斜颤抖,却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非人的精确感。
监护仪警报尖鸣,代表规则污染的指标红灯疯狂闪烁,几乎连成一片。
“她在画什么?”阿哲声音发紧。
林烨死死盯着墙上那幅逐渐成形的、血色的图案,右眼窝的剧痛再次袭来。在那混乱的线条中,他隐约看到了一些熟悉的轮廓——角尺、圆规、层层叠叠的几何体,还有……金字塔的结构,以及金字塔上方,一些扭曲的、如同脚手架般不断向上延伸的……“加盖”部分。
“结构图……”林烨喃喃道,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她在画……建造师的‘结构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