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极基地指挥中心，主屏幕上，马里亚纳海沟区域的黑色斑块边缘，那个代表失踪考古学家埃文斯博士信号的绿色坐标点，像一颗幽绿的鬼火，在代表维度撕裂的混沌背景下固执地闪烁。全球警报的嗡鸣是背景里唯一的、持续不断的噪音。
高文局长站在中央控制台前，双手撑在冰冷的台面边缘，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的目光在屏幕上那个绿点和分屏画面中莫里斯理事、卡尔文博士的脸上来回扫视。
林烨坐在他侧前方的轮椅上，右眼窝的空洞感与深海之下传来的混乱规则波动产生着刺痛共鸣，左眼紧盯着屏幕。阿哲站在林烨轮椅旁，手指在数据板上无意识地敲击，脸色苍白。
“基金会‘海神’号深潜平台已抵达外围警戒线。”通讯官报告，“其搭载的‘信使’无人侦察单元完成最后检测，准备投放。”
分屏上，卡尔文博士微微前倾身体，脸上带着程式化的严肃：“高文局长，莫里斯理事，‘信使’单元配备了最先进的规则抗干扰系统和多重加密通讯链路，足以应对下方的复杂环境。我们将严格按照协议，数据实时共享。但作为技术提供方，我再次强调，任何试图直接解读或干扰信号源的行为，都必须经过联合指挥部的共同授权。”他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林烨。
“可以。”高文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开始投放。我方要求同步接收所有原始数据流。”
“如您所愿。”卡尔文点头，对着他那边的工作人员做了个手势。
主屏幕上，代表“海神”号的图标下方分离出一个小巧的光点，开始向着深渊匀速下潜。实时传回的画面是一片永恒的漆黑，只有探测器自身的灯光在幽暗的海水中划出有限的光柱，偶尔照亮一些奇形怪状、迅速游开的深海生物。深度读数不断刷新，很快突破了一万米。压力传感器和数据链稳定性指示条开始进入黄色预警区。
指挥中心内鸦雀无声，只有仪器运行的轻微嗡鸣和操作员偶尔的低语。下潜过程平稳得令人窒息。
“接近目标坐标……还有五百米……四百米……”探测器驾驶员的声音透过通讯频道传来，带着电流干扰的杂音，“环境规则扰动急剧增强……通讯质量下降……”
屏幕上的画面开始出现雪花和扭曲。深度读数越过一万一千米，压力指示条变红。规则干扰指数飙升，刺耳的警报声再次响起。
“稳住！启动抗干扰协议！”卡尔文在他那边的指挥中心下令。
画面剧烈抖动了几下，逐渐稳定，但依旧蒙着一层厚厚的噪点。探测器的灯光终于照到了什么东西——不是平坦的海床，而是一片巨大、倾斜、覆盖着厚厚沉积物的金属结构边缘，上面刻满了无法辨认的、巨大而古老的几何纹路。
“发现非自然结构！确认与‘海龙’号传回图像吻合！”阿哲低呼，快速比对数据。
探测器沿着结构边缘缓慢移动，灯光扫过更多区域。那确实是一座巨大无比的金字塔形建筑的顶部一角，规模超乎想象，大部分深埋在沉积岩下。建筑表面除了古老纹路，还覆盖着一层发出微弱磷光的怪异苔藓，苔藓的脉动似乎与周围规则的紊乱波动同步。
“检测到微弱能量信号……从建筑内部传来……与接收到的埃文斯博士信号源特征……部分吻合！”阿哲盯着频谱分析仪，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信号源在金字塔内部？一个失踪二十年的人，在一座上万米深海底、刚刚被激活的上古遗迹内部，发出了信号？
探测器小心翼翼地靠近建筑表面，机械臂伸出，准备采集样本并尝试寻找入口。
就在这时，林烨右眼窝的剧痛猛地加剧！一股冰冷、粘稠、充满恶意的规则感知如同实质的触手，顺着探测器与基地的数据链接，逆流而上，狠狠撞入他残存的感知领域！
“断开连接！”林烨嘶声喊道，左手猛地拍在轮椅扶手上！
几乎同时，主屏幕上的画面被一片炫目的白光吞噬！刺耳的、仿佛金属被强行撕裂的噪音充斥通讯频道！探测器传回的最后数据流显示，其外部规则护盾在百分之一秒内过载崩溃，本体结构应力瞬间超出极限！
白光和噪音持续了大约三秒，然后屏幕彻底变黑，只剩下信号丢失的红色标识疯狂闪烁。通讯频道里死寂无声。
指挥中心内一片死寂。几秒钟后，卡尔文博士那边传来一阵压抑的惊呼和急促的指令声。
“怎么回事？！‘信使’单元呢？”莫里斯理事的声音带着惊怒。
“‘信使’……失去联系。最后数据回传……规则护盾被未知力量瞬间击穿，结构……解体。”基金会操作员的声音带着惊恐。
又损失了一个探测器。连靠近都做不到。
“高文！这就是你想要的‘情报’？！”莫里斯转向高文，怒气冲冲，“除了证明下面有个能瞬间摧毁我们最好装备的怪物，我们得到了什么？！”
高文没有理会他，目光死死盯着那片漆黑的屏幕，然后缓缓转向脸色苍白的林烨。“林烨，你感觉到了什么？”
林烨深吸一口气，压制着右眼窝残留的、如同被冰锥搅动般的剧痛和那种被恶意窥视的残留感。“不是……自动防御……”他声音沙哑，“是……有‘意识’的东西……在下面。它发现了我们……顺着数据流……反向探测过来了。很……古老……充满……仇恨。”
“意识？仇恨？”卡尔文博士的声音插了进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林烨专员，你能确定吗？根据基金会数据库，某些极高阶的规则造物确实可能表现出类意识特征，但这需要极其精密的……”
他的话被一阵突如其来的、更加尖锐刺耳的警报声打断！这次不是来自马里亚纳，而是来自基地内部的安全系统！
“报告！基地深层隔离医疗区！规则污染浓度警报！来源……苏婉专员病房！”安全主管急促的声音通过内部通讯传来！
所有人都是一愣！苏婉不是已经……
指挥中心一侧的副屏幕立刻切换到医疗区监控画面。只见苏婉的病房内，各种监测仪器屏幕上的数据疯狂跳动，代表规则污染的指标虽然依旧处于极低水平，但一种诡异的、淡紫色的能量辉光正从她心口位置弥漫出来，在空中交织、扭曲，逐渐形成一个极其复杂、不断变化的立体符号！
那符号的风格，与海底金字塔表面的古老纹路，以及苏婉之前画在墙上的血图，都有着诡异的相似之处！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躺在病床上、本应处于深度昏迷的苏婉，她的右手食指，正伴随着病房内回荡的，某种来自深海方向的、低沉的、如同巨大心脏搏动般的规则共鸣声，一下、一下，有规律地敲击着床沿！
敲击的节奏，与埃文斯博士信号中隐藏的、刚刚被阿哲破译出的第二层加密指令的校验码节奏……完全一致！
“她在……响应……”阿哲的声音带着恐惧，“响应那个……来自海底的信号！”
病房内的紫色能量符号骤然亮起，投射出一道细小的光束，击中病房墙壁上悬挂的电子世界地图。光束落点，精准地覆盖了马里亚纳海沟的位置，并在其旁边，浮现出一行由那种古老符号构成的、不断闪烁的简短信息。
阿哲颤抖着将其翻译出来：
“锚点已激活……倒计时……同步开始……‘归墟协议’……第二阶段……启动。”
锚点？马里亚纳海沟下的金字塔，是“归墟协议”的锚点？第二阶段？
几乎同时，全球监测网络传来更加恐怖的警报！不仅仅是马里亚纳，全球另外六个已发现的规则奇点——埃及金字塔、亚马逊雨林、以及其他四个位置——的能量读数同时开始异常飙升！
七个奇点之间，似乎产生了某种共鸣，能量流开始相互链接，在全球范围的规则结构网上，勾勒出一个巨大而狰狞的、即将完成的……法阵轮廓！
墨菲斯不是在建奇点。他是在用这些奇点，绘制一个笼罩整个星球的、终极的“违章建筑”蓝图！
“局长！”监测员尖叫起来，“全球规则结构稳定性指数……暴跌！所有奇点……都在向我们刚刚发现海底金字塔的那个‘锚点’……输送能量！它……它像个水泵，在抽取整个星球规则结构的力量！”
高文猛地看向主屏幕，那个漆黑的、代表着深渊和毁灭的斑点，此刻仿佛变成了一只正在贪婪吮吸星球生命力的、巨大的心脏。
他最后将目光投向轮椅上的林烨，眼神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丝……决绝。
“林烨，”高文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我们没有时间争论和试探了。墨菲斯已经按下了最后的开关。阻止他，或者……给这个世界打上最后一个‘补丁’，我们需要真正踏上那片‘违章工地’，面对那个‘监工’。”
他停顿了一下，几乎是咬着牙说出下一步指令：
“启动‘方舟’计划。授权等级：零。目标：马里亚纳海沟，挑战者深渊。我们要……亲自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