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屋石室的空气带着泥土和古老石料的沉闷气息。中央石碑散发的白光稳定,隔绝了外界的纷扰,却隔绝不了弥漫在每个人心头的紧迫感。
卡尔文通讯结束后,石室内陷入短暂的死寂,只有昏迷伤员粗重的呼吸声和终端散热风扇的微弱嗡鸣。
林烨靠在轮椅里,左眼盯着阿哲终端屏幕上展开的加密数据包。屏幕上快速滚动着亚马逊雨林奇点的卫星图像、能量读数、生物畸变报告,以及基金会情报部门对所谓“生命温床”和“度量之民”的零碎分析。
数据冰冷、客观,却勾勒出一幅令人心悸的图景:一片被疯狂生长的、违背常理的植被覆盖的区域,规则扭曲导致的生命形态异变,以及一个潜在的本土守护者势力。
“数据量很大,但关键信息模糊。”阿哲快速浏览着,手指在虚拟键盘上飞舞,试图破解更深层的加密区块,“基金会对‘度量之民’的了解似乎也很有限,只有一些古老的传说片段和零星的规则活动痕迹记录。他们更像是在……借我们的手去探路。”
卡夫拉长老缓缓走到石碑前,苍老的手抚过刻痕,浑浊的眼睛望着虚空,仿佛在回忆。“‘度量之民’……先祖记载中,他们是‘规尺’最正统的守护者一脉,精于丈量生命流动的规则脉络,维持万物平衡。但在上古‘大坍塌’后,他们就遁入雨林最深处,极少与外界接触。基金会找不到他们,不奇怪。”他顿了顿,看向林烨,“但他们或许会愿意接触一个……手持‘量尺’碎片,践行‘修缮’之道的人。”
林烨抬起左手,掌心那块皮革包裹的规尺碎片传来冰凉的触感。碎片与他的规则感知产生的微弱共鸣,是眼下唯一的依仗。“怎么找到他们?”
“雨林的规则是流动的,生命的脉络就是路标。”卡夫拉指向终端屏幕上一片能量扰动异常平缓、植被形态却格外古老的区域,“那里,规则的‘流速’最接近原始蓝图。‘度量之民’的聚落,必然存在于这样的‘规则静默区’附近。用你的‘尺子’,去感受生命规则的‘流向’和‘密度’,找到那条被刻意隐藏的‘小径’。”
他看向那两名年轻守墓人:“卡莎,雷克,你们熟悉雨林环境,负责外围警戒和路径指引。”两人肃然点头。
卡夫拉最后看向昏迷的铁砧和另一名队员,叹了口气:“他们需要静养,不能随行。这里还算安全,留下足够的补给和药物,设置自动防御符文。我们轻装简行,速去速回。”
决定已下,行动迅速展开。阿哲整理好数据包,优化了终端性能,重点标记出潜在的安全路径和危险区域。
守墓人卡莎和雷克检查装备,将必要的解毒剂、净水片、高能食物打包。林烨将规尺碎片小心地贴身收好,尝试调动那残存的规则感知,去“预热”与碎片的连接,右眼窝传来的空洞刺痛提醒着他能力的残缺。
几小时后,一切准备就绪。卡夫拉在石室角落布置了一个小型的维持法阵,为昏迷者提供最基本的规则稳定。阿哲启动了石碑的深层隐匿模式,石室入口的光晕彻底内敛,与周围岩壁融为一体。
卡夫拉骨杖轻点石门,口中念诵咒文。石门无声滑开,外面不再是黑暗的通道,而是一条被浓密藤蔓和巨大叶片遮蔽的、向下倾斜的天然岩缝,湿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夹杂着植物腐烂和泥土的腥味,远处传来隐约的鸟鸣和虫嘶。
亚马逊雨林到了。不是从空中,也不是从河道,而是通过守墓人一族掌握的、隐秘的规则“捷径”。
“跟紧,注意脚下,警惕任何规则的异常流动。”卡夫拉低声嘱咐,率先踏入岩缝。卡莎和雷克一左一右护卫,阿哲推着林烨的轮椅小心跟上。轮椅的金属轮子压在松软的腐殖质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一进入雨林,环境骤变。参天巨木遮天蔽日,光线昏暗,空气闷热潮湿得让人喘不过气。各种奇形怪状的植物层层叠叠,巨大的板状根虬结凸起,潮湿的树干上覆盖着厚厚的苔藓和附生植物。
各种从未听过的昆虫鸣叫此起彼伏,远处偶尔传来不知名野兽的低吼。规则环境也变得粘稠而活跃,生命的规则脉络如同无数条奔涌的暗流,交织碰撞,充满了野性的活力,但也潜藏着难以预料的紊乱和扭曲。
林烨坐在轮椅上,左眼警惕地扫视四周,左手无意识地按着胸口的规尺碎片。
残存的规则感知如同受损的声纳,在这片生命的规则海洋中艰难地捕捉着信号。他能“感觉”到一些区域的生命规则流动平稳而旺盛,但也有一些地方,规则脉络显得突兀、扭曲,像是被强行打上了不和谐的“补丁”,散发出令人不安的波动。
“左侧那片猪笼草,”林烨突然低声开口,指向不远处一片颜色异常鲜艳、尺寸大得惊人的食虫植物群,“规则脉络紊乱,有……强制的生长加速痕迹,像是被外力催化过。”
卡莎立刻举起一个类似单筒望远镜的骨质仪器观察,低声道:“确认。植株内部规则结构不稳定,有微弱的攻击性规则场。绕行。”
队伍立刻改变方向,避开那片区域。没走多远,雷克也发出警告:“前方河道水流规则异常平缓,不符合地形坡度,水下有规则遮蔽场。”
阿哲快速查看终端上的地形扫描图,对比规则读数:“确实异常。可能埋伏或陷阱。”
他们再次绕行,选择从一处藤蔓缠绕的陡坡艰难下行。林烨的轮椅成了最大的障碍,经常需要卡莎和雷克合力抬起,才能通过崎岖地段。林烨紧握着扶手,感受着身体的颠簸和虚弱,右眼窝的抽痛持续不断,但他强迫自己集中精神,持续感知着周围规则的细微变化。
几次有惊无险的绕行后,他们逐渐深入雨林腹地。周围的植被愈发古老茂密,规则的“背景噪音”也渐渐变得单一而深沉,仿佛接近了某种核心区域。
林烨示意停下。他闭上左眼,深吸一口潮湿闷热的空气,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胸口的规尺碎片上。精神力缓缓注入,碎片传来熟悉的冰凉触感和微弱共鸣。他调整着感知的“频率”,尝试像卡夫拉指导的那样,去“丈量”生命规则的“流向”和“密度”。
起初是一片模糊的混沌。无数生命个体的规则脉络混杂在一起,难以分辨。他耐心地调整,如同调试收音机旋钮,寻找着那个能与这片古老雨林深层规则产生共鸣的“波段”。
渐渐地,混沌中开始出现模糊的“流向”。大部分生命规则如同百川归海,朝着雨林深处某个方向缓缓汇聚。但在这些主流之下,他捕捉到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平稳、如同地下暗河般深沉流淌的规则脉络。
这条脉络的“密度”极高,结构异常稳定,与周围狂野的生命力格格不入,透着一股历经沧桑的古老和秩序感。
“那边。”林烨睁开眼,抬起颤抖的左手,指向密林深处一个看似毫无特殊之处的方向,“有一条……不一样的‘路’。很隐蔽,规则结构非常……古老稳定。”
卡夫拉眼中精光一闪,骨杖指向那个方向:“是‘度量之径’的痕迹!看来你的‘尺子’确实找到了门路。走!”
队伍再次启程,朝着林烨指引的方向前进。这条路更加难行,几乎看不到任何人类足迹,需要不断用砍刀劈开藤蔓,在盘根错节的树根间艰难穿行。但周围的规则环境却越来越“干净”,那种被强行扭曲的紊乱感逐渐消失,只剩下纯粹而磅礴的生命规则在有序地流动。
又前行了约莫一个小时,眼前豁然开朗。他们穿过一片极其茂密的蕨类植物丛,来到一小片林间空地。空地上没有参天巨木,只有一些低矮的、形态奇特的发光灌木,散发着柔和的蓝绿色荧光,将空地照亮。
空地中央,矗立着三块呈品字形排列的、表面光滑如镜的黑色巨石。巨石表面刻满了与卡夫拉之前展示的规尺碎片上类似的、极其复杂的几何测量刻度符号。
最引人注目的是,在三块黑石中央的地面上,平放着一个直径约一米的、非金非石的圆盘。圆盘表面光滑,中心有一个巴掌大小的凹陷,凹陷的形状,与林烨怀中那块规尺碎片的轮廓,几乎一模一样。
“度量之民的‘路径石碑’和‘验证盘’。”卡夫拉语气带着敬畏,“看来,我们找对地方了。接下来,就需要你的‘钥匙’了,林专员。”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林烨身上,聚焦在他怀中那块冰冷的规尺碎片上。
林烨操控轮椅,缓缓来到圆盘前。他取出那块皮革包裹的碎片,指尖传来它冰凉的触感和微弱的脉动。他深吸一口气,将碎片对准圆盘中心的凹陷,轻轻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