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绝对的、厚重的黑暗,压在眼皮上,灌满口鼻,塞住耳朵。肺里充满灰尘和碎石粉末的腥气,每一次呼吸都扯得胸腔生疼。
左臂传来的剧痛让林烨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冷汗从额头滑进眼睛,带来刺痛。他试着动了动右臂,指尖传来冰冷粗糙的碎石触感,以及金属的硬度和棱角——是损坏的外骨骼部件。身体被重物压着,动弹不得,只有右手还能在狭小的空间里勉强活动。
他握紧右手中的“因果钳”。钳身冰凉,布满裂痕,但依然稳固。那丝微弱的、与钳身相连的规则共鸣感,是这片死寂黑暗中唯一可感知的锚点。他将仅存的、微弱的精神力灌注进“因果钳”残破的内部结构,钳身轻轻震颤,裂痕中流淌出极其黯淡的、银白色的光丝,像风中残烛。
光丝照亮了周围方寸之地。头顶是交错嵌压的、巨大的黑色岩块,边缘参差不齐,带着崩塌时的新鲜断口。身下是碎石和沙土,混合着暗红色的、已经失去活性的规则污染残留物,像干涸的血痂。右腿被一根扭曲的金属梁压住,钝痛传来,但没有刺骨的锐痛,骨头应该没断,只是卡死了。左臂软绵绵地垂在身侧,稍微移动就传来撕裂般的痛楚,可能是脱臼或者骨裂。
空气浑浊稀薄,带着浓重的土腥味和淡淡的、铁锈般的规则污染余韵。每一次呼吸都艰难。他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林烨用右手艰难地扒开脸前的碎石,扩大呼吸空间。灰尘呛进气管,引发一阵剧烈的咳嗽,咳出的唾沫带着血丝。他强迫自己平复呼吸,节省氧气。左眼的刺痛依旧,但视野里那些狂暴的暗红色光斑已经消退,只剩下深沉的黑暗和“因果钳”发出的微光。他集中精神,将感知顺着那丝奇异的、来自地底深处的共鸣探去。
共鸣很弱,断断续续,像隔着厚重棉絮传来的、来自远古的钟声。韵律古老、稳定、精密,与“嫉妒”锚点那种混乱、贪婪、充满恶意的波动截然不同。更接近“度量之民”的遗物,比如“规尺”碎片,但似乎更……“完整”,更“宏大”。这韵律并不试图修复或测量什么,它只是存在着,稳定地、持续地散发着自己的规则脉动,如同深海下的地心,亘古不变。
共鸣的来源,在他身下,大约十到十五米深。方向是……原本祭坛石台的正下方。
坍塌的巨石和扭曲的金属挡住了去路。凭他现在的状态,靠双手挖开一条十几米深的通道,无异于天方夜谭。但“因果钳”的微光,在他集中感知时,似乎能“照亮”周围规则的“纹理”。在那些杂乱崩塌的岩石和金属缝隙中,他“看”到了一些相对脆弱、结构松散的规则“节点”。这些节点是坍塌时应力集中、或者原本就存在天然裂隙的地方,是这条死亡通道中,理论上最容易被“撬动”的支点。
用“因果钳”残存的力量,去“微调”这些节点的规则结构,让它们变得更脆弱,甚至……引导局部的、小范围的规则“崩塌”或“错位”,从而打开一条缝隙?
风险极大。他现在的状态,操控“因果钳”如同幼儿挥舞大锤,稍有不慎,可能引发二次坍塌,或者规则反噬直接要了他的命。而且“因果钳”本身濒临崩溃,最多再用一两次,就会彻底解体。
但没有选择。等下去,只有窒息,或者伤重不治。
林烨深吸一口污浊的空气,压下喉咙里的血腥味。他抬起右手,将“因果钳”尖端,对准头顶斜上方一块巨石边缘,一个他“看”到的、规则结构相对紊乱的节点。银白色的光丝从钳口延伸而出,细如发丝,颤抖着,艰难地刺入那个节点的规则脉络。
痛。难以形容的痛。不是肉体上的,而是直接作用于规则感知,作用于灵魂的撕裂感。仿佛有烧红的铁钎在他大脑里搅动。他咬紧牙关,牙龈渗出血,强迫自己维持着那微弱的光丝连接,用意志去“感受”那个节点的结构,寻找最细微的、可以施加影响的“薄弱点”。
找到了。一个极其微小的、规则线条交织的“结”。这个“结”因为之前的崩塌冲击,已经处于崩断的边缘。
“断。”林烨在意识中默念,将最后的精神力压榨而出,通过“因果钳”传递过去。
咔嚓。
一声极其细微的、几乎不可闻的、规则层面的脆响。
那块巨石的边缘,以那个节点为中心,出现了一道头发丝般的裂纹。裂纹迅速蔓延,发出令人牙酸的岩石撕裂声。紧接着,上方堆积的碎石失去支撑,哗啦啦滑落一小片,露出一个仅容一人勉强爬过的、倾斜向下的缝隙!新鲜但微弱的空气,从缝隙深处涌出,带着更清晰的、那种古老的规则韵律!
成功了!但也几乎抽干了他最后一丝力气。林烨瘫在碎石中,剧烈喘息,眼前发黑,耳朵嗡嗡作响。“因果钳”的光芒彻底熄灭,裂痕扩大,几乎要散架。右臂酸软无力,几乎握不住它。
不能停。他艰难地挪动身体,用肩膀和还能动的右腿,一点一点蹭向那个缝隙。
破碎的外骨骼部件刮擦着岩石,发出刺耳的声音。左臂的剧痛让他几乎晕厥,他咬住下唇,血腥味在口腔弥漫,用疼痛保持清醒。
缝隙很窄,布满棱角锋利的碎石。他挤进去,碎石划破衣服和皮肤,留下道道血痕。他顾不得这些,拼命向前蠕动。缝隙向下延伸,坡度很陡,他几乎是在向下滑落。不知滑了多久,也许只有几米,也许十几米,前方突然一空!
他掉了下去。
高度不高,大概两三米,摔在松软的沙土上。冲击力让他闷哼一声,左臂传来钻心的痛,眼前金星乱冒。
他躺在地上,大口呼吸。这里的空气依旧浑浊,但比上面好了不少,至少没有令人窒息的压抑感。那股古老的规则韵律更清晰了,像低沉的嗡鸣,回荡在四周。
他挣扎着坐起,靠着冰冷的岩壁。“因果钳”的微光已经熄灭,周围一片漆黑。他摸索着,从腰间一个还没完全破损的急救包里,摸出一根微型荧光棒,掰亮。惨绿色的光芒照亮了周围。
这是一个天然形成的、狭长的地下洞穴,洞壁是粗糙的黑色岩石,布满流水侵蚀的痕迹。地面堆积着厚厚的沙土和碎石。洞穴向深处延伸,黑暗吞没了荧光棒的光晕。那股古老的韵律,就从洞穴深处传来。
林烨检查了一下伤势。左臂肿胀,应该是脱臼,可能还有骨裂,动弹不得。右腿被压过的地方淤青发紫,但骨头没断,还能勉强支撑。身上多处擦伤和划伤,失血不多,但疼痛和虚弱感如同潮水,一阵阵冲击着意识。他撕下还算干净的里衬布料,草草包扎了手臂和腿上几处较深的伤口,用牙齿和右手打了个死结。
做完这些,他已经气喘吁吁,额头冷汗涔涔。荧光棒的光芒在黑暗中摇曳,映出他苍白的脸和布满血丝的眼睛。
不能停。必须找到那个韵律的源头。那可能是唯一的生机,也可能是……别的什么。但总比死在废墟里强。
他扶着岩壁,用右腿支撑,一点点站起来。每动一下,全身都在抗议。
他捡起掉在一旁、几乎散架的“因果钳”,塞进腰间的工具扣——虽然坏了,但也许还有点用。然后,他拿起荧光棒,一瘸一拐地,朝着洞穴深处,朝着那古老韵律传来的方向,挪去。
洞穴很长,蜿蜒向下。空气越来越潮湿,带着一股陈腐的、尘土的味道,但没有“嫉妒”锚点那种令人作呕的污染气息。
岩壁上开始出现人工开凿的痕迹——粗糙的凿痕,平整的段落,甚至有几处残留着模糊的、线条简单的壁画。壁画的内容早已风化剥落,只能依稀辨认出一些几何图案和类似星辰的符号,风格古老而抽象,不属于任何已知的文明。
荧光棒的光芒只能照亮前方几米。黑暗中,只有他的脚步声、粗重的呼吸声,和那越来越清晰的、如同心跳般的规则韵律。
韵律稳定、平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感,仿佛承载着无尽的岁月。
走了大约半小时,洞穴前方出现了一堵石壁,挡住了去路。石壁表面光滑,明显是人工打磨过的。在石壁中央,镶嵌着一块巨大的、暗银色的金属板。
金属板表面布满了精细的、如同电路板般的蚀刻纹路,纹路中,有微弱的、湛蓝色的光芒缓缓流淌,如同呼吸。那股古老的规则韵律,正是从这块金属板后面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