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裹里面，是那盏菡濯帮着挑的书灯。灯身是白玉瓷，打磨得温润光洁，形似一卷竖立的书简，素绢灯罩上不绣不染，只在灯身一侧用墨笔勾勒了几枝清雅的兰花。光线若从内透出，便是清亮柔和的一片，映照一室安宁。
云朔将书灯轻轻放置在桌案上：“这灯光色明而不耀，正适合夜间批阅卷宗。大人常与文书打交道，愿它能伴大人夜读，省些目力。”
祝苓男的目光立刻被那灯吸引住了。它不奢华张扬，却极尽巧思与雅致，远比金钗珠玉更得她心。她伸手抚过那莹润瓷面：“岑侍郎……确实费心了。这灯，我很喜欢。”
她忽地抬起头，眸中神色难辨：“只是岑侍郎今日特意来送礼，想必不只是为了关心我的目力吧？”
云朔迎上她的目光，坦坦荡荡道：“苓男姐是明白人，我也就不兜圈子了。实不相瞒，我想查阅令帅那本卷宗的内容。”
“我知道御史台的规矩，也明白此事会让苓男姐为难。但我这些时日翻阅了刑律疏议，其中有一则‘疑案协查’的旧例：若涉案后人能提供新证，可申请调阅密封案卷复核。”
“我叔父岑钧当年是令帅帐下副将，与此案牵扯甚密，——从这层说，我应算是涉案后人。”
到新都后，为谨慎起见，云朔一直牢记岑钧的嘱咐，始终以岑钧侄儿的身份示人。
“哦？”祝苓男静静听着，嘴角牵起一丝细微笑容：“但不知岑侍郎能提供什么样的新证？”
云朔声音陡然沉了下来：“我叔父曾告诉我，令帅当年在诏狱中，是被邢烩之强行拽着手按下的指模。”
他眼中寒光一闪：“若真是如此，那这份供状上的指纹必有蹊跷。”
他向前一步，手掌重重按在桌面上：“人的指模，若在神志清醒时自愿按压，必定着力均匀，纹路清晰。但若是在昏迷中被他人强行拉扯按压，指纹必然扭曲变形，甚至会出现拖擦的痕迹，与正常画押截然不同。”
“这，就是我的新证。”云朔斩钉截铁地说道：“只要请精通刑狱验勘的能手，重新查一查那份供状上的指模痕迹，必能发现其中破绽！”
他目光灼灼地看向苓男：“这强行画押的指模本身，就是最好的翻案证据！”
祝苓男面色变得凝重起来：“你说的不错，刑律疏议中确是有这样一项规定，但要有一名三品以上官员作保，你能找得到吗？”
云朔一时语塞。他才刚来新都不久，人脉未立、根基尚浅，连相识的官员都寥寥无几，更别说请动三品大员替他作保。
祝苓男转身望向窗外。令帅的身影在她儿时的记忆中虽早已模糊，但那份风骨与所蒙受的冤屈，却始终沉甸甸地压在她心头，未曾随时间淡去。
她欣赏眼前这个年轻人的锐气，也能共情此案于他而言意味着什么。于公于私，于情于理，她都不能允许自己袖手旁观。
苓男沉吟片刻，而后回头看向云朔：“或许，我该带你去见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