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宴会大厅,死一般的寂静。
数百道目光,如同探照灯一样,在叶天赐和赵伟之间来回扫视。
赵伟那张脸,已经不能用猪肝色来形容,青一阵,白一阵,最后化为一种屈辱的死灰色。他想反驳,想嘶吼,可是在叶天赐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睛注视下,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不敢赌。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叶天赐说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剖开了赵氏集团光鲜的外皮,露出了里面早已腐烂流脓的内里。
“我……我……”
他“我”了半天,最后双腿一软,要不是旁边的人眼疾手快扶了他一把,他恐怕就要当场瘫倒在地。
这场对峙,高下立判。
叶天赐甚至没再多看他一眼,仿佛碾死了一只微不足道的蚂蚁。他转过身,重新看向舞台上的林德正,神情淡然,似乎刚才那场激烈的交锋,只是饭前的一道开胃小菜。
林德正深深地吸了口气,胸口有些发闷。
他混迹商场几十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狂妄的,有心机的,深藏不露的,但像叶天赐这样的,他真是第一次见。
这年轻人身上有一种可怕的气场,那不是装出来的故作高深,而是一种真正掌控全局的自信。他不是在预测,他是在宣判。
林德正扶了扶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变得无比凝重。他对着话筒,用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语气,开口说道:“叶先生,请上台一叙。”
这个“请”字,咬得极重。
全场再次哗然。
如果说刚才,大家还把叶天赐当成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搅局者,那么此刻,林会长的这个邀请,无疑是承认了叶天赐的地位。
他有资格,站上那个只属于江海市顶级大佬的舞台。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叶天赐迈开脚步,不疾不徐地走上台阶。他没有丝毫的局促不安,仿佛这里本就是他的主场。
谢知夏站在人群中,心脏砰砰直跳。她看着舞台上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背影,只觉得一阵恍惚。她知道叶天赐很厉害,但她从没想过,他能以这样一种霸道绝伦的方式,压得整个江海商界抬不起头。
她的男朋友,到底还藏着多少秘密?
舞台上,林德正亲自将主位的话筒,让给了叶天赐。这个动作, symbolic意义十足。
“叶先生刚才说,赵氏集团只是个开始。”林德正的声音通过音响传遍全场,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还请叶先生为我们大家解惑,江海的危机,究竟是什么?”
叶天赐接过话筒,目光扫过台下那一双双或惊惧,或怀疑,或期待的眼睛。
“危机,不是来自江海内部,也不是来自国内。”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朵里。
“它的源头,在大洋彼岸。一家名叫‘贝尔兄弟’的投资银行,因为在次级抵押贷款中玩火自焚,即将于下周申请破产保护。而这,仅仅是第一块倒下的多米诺骨牌。”
“贝尔兄弟?”
台下,有几个从事国际金融业务的老总,脸色瞬间就变了。这个名字他们当然知道,那是华尔街排名前五的巨头!它会破产?这怎么可能!
“一场史无前例的金融风暴,正在以北美为中心,朝着全球扩散。我称之为——金融海啸。”
金融海啸!
这四个字,带着一种末日般的冰冷气息,让整个大厅的温度都仿佛下降了好几度。
“在座的各位,你们的公司,有多少依赖出口订单?有多少和海外资本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有多少,把身家性命都押在了全球化的这艘大船上?”
叶天赐的声音一句比一句锐利,像一把锤子,狠狠地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我告诉你们,海啸一来,最先被淹没的,就是你们这些站在海岸边的人。贝尔兄弟的破产,会导致全球信贷市场瞬间冻结。你们的海外客户会违约,你们的订单会变成废纸,你们赖以为生的资金链,会‘啪’的一声,彻底断裂!”
“赵氏集团,就是你们所有人的缩影。他们今天遇到的麻烦,在座的九成以上,不出一个月,都会遇到。而且,只会比他们更惨!”
话音落下,全场一片死寂。
恐慌,像瘟疫一样,在人群中蔓延。
之前那些嘲笑叶天赐的人,此刻只觉得后背发凉,冷汗涔涔。他们引以为傲的商业帝国,在叶天赐描绘的“金融海啸”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的一般。
“这……这是真的吗?”
“贝尔兄弟要破产?这可是华尔街的巨头啊……”
“完了,我们公司上个月刚签了一笔美利坚的大单,预付款都还没收到……”
窃窃私语声,变成了压抑不住的惊呼和哀嚎。整个宴会,彻底失去了控制。
林德正站在一旁,脸色苍白如纸。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叶天赐所言非虚。江海市作为沿海开放城市,经济对外贸的依赖度极高。如果真的发生全球性的金融海啸,那对江海商界来说,绝对是灭顶之灾。
就在全场陷入一片混乱之时,一个清冷的女声,不高,却极具穿透力,从角落里响起。
“天赐资本,以做空闻名。叶先生今天说这么多,恐怕不只是为了提醒大家吧?”
所有人循声望去。
只见宴会的角落里,慕容雪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她端着一杯清水,缓缓地穿过慌乱的人群,走向舞台。她走得很慢,但每一步都仿佛踩在众人的心跳上,所过之处,骚动的人群竟不自觉地为她让开一条路。
她那张美得不似凡人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但那双清冷的眸子,却亮得惊人,直直地锁定着台上的叶天赐。
全场的气氛,因为她的出现,产生了一种奇妙的变化。恐慌似乎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压制住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紧张的对峙感。
叶天赐看着款款走来的慕容雪,眼睛微微眯起。
这个女人,不简单。
在所有人都陷入恐慌的时候,她不仅能保持冷静,还能一针见血地指出他话语背后的动机。
“提醒是真,机会也是真。”叶天赐对着话筒,声音平静地回应,“危机,对一些人是危,对另一些人,却是机。”
慕容雪走到了舞台边,停下脚步,仰头看着他:“哦?那对叶先生来说,是危,还是机?”
“对我来说,自然是机。”叶天赐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金融海啸,是财富的绞肉机,也是财富的再分配。有人破产清算,自然就有人抄底并购。天赐资本,恰好是做这个的。”
这番话说得赤裸裸,毫不掩饰。
台下的商人们听得心里五味杂陈。他们即将面临灭顶之灾,而这个年轻人,却准备踏着他们的尸骨,大发灾难财。可是,他们却连一丝恨意都生不出来。
因为叶天赐是唯一一个提前告诉他们海啸要来的人。
“好一个‘危机’。”慕容雪的嘴角,第一次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那笑容如同冰雪初融,惊心动魄,“叶先生胃口不小,就不怕吃撑了?”
“撑不撑,就不劳慕容小姐费心了。”叶天赐淡然一笑,“我只知道,想在海啸里活下来,光靠自己是不够的。得找一艘足够大的船。”
两人的对话,如同高手过招,句句暗藏机锋。台下的人听得云里雾里,但林德正却听懂了。
他眼中闪过一丝决断,一把从旁边拿起另一个话筒,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
“各位!各位静一静!”
他对着台下大喊。
嘈杂的大厅,慢慢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向他,等待着这位商会会长的主心骨。
林德正深吸一口气,目光灼灼地看着叶天赐,然后转向台下,用尽全身的力气宣布:
“我提议,由我们江海商会出面,正式聘请叶天赐先生,担任我们商会的——特邀首席顾问!”
“指导我们江海所有的企业,共同抵御这场即将到来的金融海啸!带领我们,找到那艘能够活下去的大船!”
“各位,有意见吗?!”
全场寂静了三秒钟。
随后,不知是谁第一个开始鼓掌。
“啪!”
紧接着,掌声如同燎原的野火,瞬间响彻整个大厅!
“啪啪啪啪啪!”
掌声雷动!经久不息!
这一刻,所有人都明白了。他们别无选择。叶天赐是他们唯一的救命稻草。
赵伟瘫在椅子上,看着舞台上那个被万人拥戴的身影,眼神空洞,面如死灰。他知道,他完了。赵家,也完了。
谢知夏捂住了嘴,眼中泪光闪烁。是激动,是骄傲,是震撼。
而慕容雪,则静静地站在台下,看着那个光芒万丈的男人。她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深处,那丝欣赏的光芒,变得越来越浓。
这个男人,比她想象中,还要有趣得多。
舞台上,叶天赐面对着山呼海啸般的掌声,神色依旧平静。他没有立刻答应,也没有拒绝。
他只是拿起话筒,说了最后一句话。
“顾问可以当。但是,我的船票,很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