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雪快步追出教学楼,一眼就看到叶天赐不紧不慢走在林荫道上的背影。
她踩着平底鞋,小跑几步才跟上他。
“叶老师。”
叶天赐停下脚步,侧头看她,没什么表情,似乎对她的出现毫不意外。
“有事?”
慕容雪看着他平静的脸,心里那些准备好的措辞,一时间竟然都说不出口。她张了张嘴,最后只憋出一句:“我……我请你吃饭吧,就当是……感谢。”
“不用。”叶天赐拒绝得很干脆,转身就要继续走。
“等等!”慕容雪急了,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
叶天赐的身体顿了一下,目光落在她抓着自己胳膊的手上。那只手白皙纤细,指甲修剪得干净整洁,带着一丝凉意。
慕容雪也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有些唐突,脸颊微微发烫,但她没有松开,反而抓得更紧了些,生怕他下一秒就消失。
“就一顿饭,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恳求。
叶天赐看了她几秒,最终还是点了下头。
“走吧。”
“去哪里?”慕容雪松了口气。
“食堂。”
“……啊?”慕容雪愣住了。
她想象过很多地方,高级餐厅,私人会所,甚至路边某个不起眼但味道惊人的小馆子,唯独没想过是……食堂。
叶天赐没再解释,径直朝着一个方向走去。慕容雪只好跟上。
蓉城大学的食堂很大,正值饭点,人声鼎沸。空气中混合着各种饭菜的味道,热闹又充满烟火气。
慕容雪跟在叶天赐身后,感觉自己像是进入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周围全是朝气蓬勃的年轻面孔,他们端着餐盘,大声谈笑,完全没人注意到这个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商界女王。
这种被人群淹没,无人关注的感觉,让她感到既新奇,又有些莫名的放松。
叶天赐熟门熟路地走到一个窗口,对打饭的阿姨说:“阿姨,一份糖醋里脊,一份麻婆豆腐,两份米饭。”
“好嘞!”打饭阿姨手脚麻利地盛好菜,看到他身后的慕容雪,笑呵呵地打趣道,“小叶老师,今天带女朋友来吃饭啊?小姑娘长得真俊!”
慕容雪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下意识地想开口解释。
叶天天赐却先一步拿出饭卡递过去,语气自然地对阿姨说:“阿姨,这是我学生家长。”
“噗——”旁边一个正在喝汤的男生,一口汤直接喷了出来。
打饭阿姨也愣住了,拿着饭勺上下打量了慕容雪好几遍,眼神里充满了怀疑。这么年轻漂亮,怎么看也不像有叶天赐这么大“儿子”的家长啊。
慕容雪的脸,从红变成了黑。
学生家长?亏他想得出来!
她好歹也是蓉城有头有脸的人物,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
叶天赐刷了卡,端着餐盘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完全没理会身后那两道已经石化的身影。
慕容雪深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冷静。对方是恩人,是贵人,不能发火。
她僵着脸走过去,在叶天赐对面坐下。
餐盘里的菜很简单,就是最常见的家常菜,卖相也一般。
“吃吧。”叶天赐拿起筷子,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慕容雪看着面前的饭菜,又看了看周围喧闹的环境,一时间竟有些无从下筷。她已经很多年没在这样的地方吃过饭了。
“怎么,吃不惯?”叶天赐抬头看了她一眼。
“没有。”慕容雪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糖醋里脊放进嘴里。
酸甜的味道在味蕾上炸开,意外的好吃。或许是饿了,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她觉得这顿饭比她吃过的任何一顿米其林大餐都要香。
她慢慢放松下来,也开始安静地吃饭。
两人之间没有交流,只有轻微的碗筷碰撞声。
“刚才在教室里,那个叫赵凯的学生……”慕容雪还是没忍住,打破了沉默,“你那样对他,不怕学校找你麻烦吗?”
“麻烦?”叶天赐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他不敢。”
慕容雪想了想刚才赵凯跪在地上那副怀疑人生的样子,觉得叶天赐说的是事实。那样的手段,已经超出了一个普通学生的认知范围,赵凯就算再蠢,也该知道自己踢到了铁板。
“你……你一直都是这样吗?”她问。
“哪样?”
“就是……用最直接的方式,解决问题。”无论是对付云山,还是对付赵凯,他的方式都简单粗暴得惊人,却又偏偏最有效。
叶天赐咽下嘴里的饭,慢悠悠地说:“能一拳解决的事,为什么要花时间讲道理?”
慕容雪被他这句话噎得说不出话来。
这是什么歪理?可偏偏,从他嘴里说出来,又显得那么理所当然。
她发现自己完全跟不上这个男人的思维。
“那你为什么会来当老师?”这个问题,她实在太好奇了,“以你的能力,做任何事都比当一个大学老师……更有价值吧?”
“价值,是谁定义的?”叶天赐反问。
他放下筷子,看着窗外操场上奔跑的学生,眼神变得有些悠远。
“有的人觉得,手握万亿资本,搅动世界风云,是价值。有的人觉得,守着几亩薄田,看日出日落,也是价值。”他收回目光,重新落在慕容雪的脸上,“对我来说,在这里,挺好。”
挺好。
简单的两个字,却让慕容雪的心莫名地颤动了一下。
她从他的眼神里,读到了一种她从未见过的东西。那不是叱咤风云的野心,也不是掌控一切的欲望,而是一种洗尽铅华的平静和淡然。
仿佛他已经站在过世界的顶峰,看遍了所有的风景,最终选择回到这片最朴素的人间烟火里。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慕容雪自己都吓了一跳。
她正想再问点什么,叶天赐的手机响了。
他拿起来看了一眼,接通电话。
“喂?嗯,我马上过去。”
挂了电话,他站起身,“我有点事,先走了。”
“我送你。”慕容雪也跟着站起来。
“不用,很近。”叶天赐说完,端起餐盘,走向回收处。
慕容雪看着他离开的背影,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她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事,能让他放下饭碗就走。
叶天赐似乎没发现她跟在后面,出了食堂,径直拐进了旁边的一栋小楼。
楼门口挂着个牌子——“校医务室”。
慕容雪愣住了,他来这里做什么?
她犹豫了一下,悄悄跟了进去。
医务室里,一股消毒水的味道。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温文尔雅的女医生正在给一个女学生处理手上的擦伤。
看到叶天赐进来,女医生抬起头,脸上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意。
“天赐,你来啦。快帮我一下,这孩子打球摔的,伤口里有沙子,我一个人不好弄。”
叶天赐点点头,很自然地走过去,熟练地戴上一次性手套,拿起镊子,低声对那个疼得眼泪汪汪的女学生说:“别怕,忍一下,很快就好。”
他的声音,和他讲课时,和他吃饭时,都完全不同。
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温柔和耐心。
阳光从窗户照进来,洒在他专注的侧脸上,给他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躲在门外的慕容雪,看着这一幕,彻底呆住了。
她脑子里一片混乱。
那个电话里一言定万亿集团生死的男人。
那个讲台上洞悉帝国兴衰的老师。
那个食堂里说“能动手就别讲道理”的“莽夫”。
还有眼前这个,在医务室里,温柔地为学生清理伤口的男人……
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他?
慕容雪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引以为傲的头脑,完全不够用了。这个叫叶天赐的男人,就像一个深不见底的旋涡,让她越是想要探究,就陷得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