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门被顾寒洲泄愤似地关上,车内瞬间陷入一片低气压的黑暗和寂静,只有引擎低沉的轰鸣和外面偶尔掠过的车灯光影。
顾寒洲阴沉着脸,一言不发地发动车子,油门踩得有点狠,车子猛地蹿了出去。陆之尧被惯性狠狠甩在副驾驶的椅背上,本就昏沉的脑袋更晕了,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咳……咳咳……” 陆之尧捂着被安全带勒痛的胸口,难受地咳了几声。
顾寒洲的声音冰冷刺骨,像淬了冰的刀子,“你吐我车上,我就把你扔下去。”
陆之尧被噎得不敢出声,只能强忍着恶心,靠在车窗上,看着外面飞速倒退的霓虹,脑子里乱糟糟的,全是沈星河刚才痛骂他的话和苏沐晴冰冷失望的眼神。沈星河那句“撮合苏沐晴和顾寒洲”更是像魔咒一样在他脑子里盘旋,刺激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压抑的沉默持续了好几分钟,陆之尧带着宿醉的沙哑,颓然地开口,更像是在自言自语:“顾寒洲……你说……我是不是真的……很混蛋?”
顾寒洲从鼻子里发出一声极冷的嗤笑:“现在才问?反射弧绕地球三圈了。”
陆之尧被噎得脸色发白,但此刻他确实需要一个答案,一个能刺破他混沌的答案。他转过头,带着破罐子破摔的迷茫看向顾寒洲紧绷的侧脸:“沈星河骂得对……可我……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明明……很爱她……”
“爱?” 顾寒洲终于侧过头,瞥了他一眼,那眼神里的鄙夷和洞察让陆之尧无地自容,“陆之尧,你所谓的‘爱’,廉价得可笑。”
“你!” 陆之尧被激怒,但顾寒洲根本不给他反驳的机会。
“闭嘴,听我说完。” 顾寒洲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在狭小的车厢里回荡,“爱不是挂在嘴边的廉价誓言,更不是你醉酒后的痛苦忏悔!爱是尊重,是信任,是毫无保留的偏袒,是把对方放在一切诱惑和干扰之前!”
他顿了顿,语气更加锐利,像手术刀一样精准地剖析着陆之尧的病灶:
“你对叶清澜的摇摆不定,不是因为你对她还有狗屁的爱意残留!那不过是你骨子里的自以为是和占有欲在作祟!你享受被两个女人争夺的错觉,享受那种‘我很重要’的虚荣感!你潜意识里觉得,无论你做什么,苏沐晴都会在原地等你,像沈星河说的,一次次原谅你!所以你才敢一次次试探她的底线,一次次为了那点可笑的‘旧情’和‘道义’,把她伤得体无完肤!”
“我没有……” 陆之尧下意识地想否认,但顾寒洲的话像重锤,狠狠砸在他心上,砸得他那些自我安慰的借口支离破碎。
“你没有?” 顾寒洲冷笑,“订婚典礼你跑去陪叶清澜,让她一个人面对满堂宾客的时候,你在想什么?你未婚妻晾在一边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顾寒洲的质问一句比一句重,字字诛心:
“陆之尧,你问问你自己,在你心里,苏沐晴的感受,她的尊严,她的安全感,到底排在第几位?是不是永远排在你自己那点可怜的情绪、你那点所谓的‘旧情难却’、甚至排在你那点可笑的‘绅士风度’后面?!”
“别说了……” 陆之尧痛苦地抱住头,顾寒洲的话像一把把锋利的刀子,将他精心构筑的自我欺骗堡垒彻底瓦解,露出里面血淋淋的、自私丑陋的真相。
顾寒洲的声音带着一种冷酷的清醒,“你口口声声说爱苏沐晴,却连最基本的信任都给不了她。叶清澜一个拙劣的苦肉计,就能让你怀疑她、质问她、甚至在心里给她定罪!你配说爱她吗?连沈星河这个外人都看得清叶清澜的嘴脸,你这个枕边人却像个睁眼瞎!你不是蠢,你是自私!你只爱你自己!只在乎你自己那点感受!”
“你根本不懂失去真心爱自己的人是什么滋味!像苏沐晴那样纯粹、坚韧、一次次给你机会的女人,你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第二个!“
”你不会是对她还?“
顾寒洲赶紧打断他的质疑:”别别,我只爱星河一个人,别给我找麻烦。“
他深吸一口气,语气斩钉截铁:”如果沈星河因为我的不信任和摇摆要离开我……我顾寒洲会用尽一切办法,也绝不会让他带着委屈和失望走出我的视线!而不是像你,只会像个懦夫一样买醉,然后跑到别人家里发疯!”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前方挡风玻璃上流动的光影,顾寒洲的话如同惊雷在他混沌的脑海里炸开,炸得他灵魂都在震颤!
是啊……他做了什么?他一直在做什么?他享受着苏沐晴的爱和包容,却从未真正给予她同等的尊重、信任和安全感!他把她的付出当作理所当然,把她的原谅当作纵容!他用“爱”的名义,行着最深的伤害!
悔恨如同汹涌的岩浆,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防线!巨大的痛苦和自责将他彻底淹没。
车子终于停在陆家别墅门口。顾寒洲给他解开安全带,冷声道:“滚下去。”
陆之尧像个提线木偶,动作僵硬地推开车门,踉踉跄跄地下了车。
顾寒洲看着他摇摇晃晃的背影,没有丝毫同情,只有鄙夷和一丝烦躁。他猛打方向盘,调转车头,疾驰而去,只想快点回到那个小祖宗身边。
陆之尧站在紧闭的卧室门外,手抬起又放下,放下又抬起,反复几次,却始终没有勇气敲门。
顾寒洲那些尖锐刻薄却又无比真实的话,如同魔音灌耳,在他脑海里疯狂回荡。
“你根本不懂失去真心爱自己的人是什么滋味!”这句话萦绕在脑中,如果失去了苏沐晴自己会怎么样,他能想象到自己会发疯,会失控,会心如刀绞……
他把额头抵在冰冷的门板上,压抑的、撕心裂肺的痛哭声,如同决堤的洪水,再也无法遏制地爆发出来,在空旷寂静的走廊里回荡,充满了绝望和深入骨髓的悔恨:
“呜……呜呜……苏苏……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混蛋!是我蠢!是我眼瞎心盲!是我辜负了你!呜呜呜……”
“我不该不信你……不该因为叶清澜一次次让你伤心……呜呜……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我爱你,我爱的就是你,从来没有第二个人,只是没有看清楚自己的心。”
“我配不上你……我该死……可是……可是求求你……求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呜呜呜……我真的不能没有你,如果没有你我会疯,我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来……苏苏……求你了……开门看看我……”
他哭得毫无形象,涕泪横流,一遍遍地忏悔,一遍遍地哀求,声音嘶哑绝望。那哭声里,不再是醉酒后的发泄,而是痛彻心扉后的真实醒悟。
“咔哒。”一声轻微的、门锁转动的声音响起。
厚重的房门,被缓缓拉开了一条缝隙。
门后,苏沐晴穿着单薄的丝质睡衣,静静地站在那里。走廊昏黄的光线勾勒出她纤瘦的轮廓,她的眼睛红肿,显然也哭过,一张小脸依旧苍白。陆之尧一下将苏沐晴拥入怀中,“苏苏……你开门了……你终于开门了。”须臾,陆之尧退开半步,低头看着苏沐晴,陆之尧原本就俊美的脸,此刻眼中饱含泪水,在看向苏沐晴的那一刻,恰好一滴泪落了下来,沿着脸颊,最终滴落在她的手背上。苏沐晴的心尖猛地一颤。
“苏苏,我错了,我错得离谱。”他哽咽着,声音破碎不堪,“我混蛋,我眼瞎,我被猪油蒙了心!我心里……我心里从来都只有你一个人,只是我这个蠢货,直到快要失去你的时候才真正看清!我不敢想象没有你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那会比死还难受……你原谅我这一次,就这一次……最后一次,好吗?”
他骄傲,自负,从不肯轻易低头,以往都是自己去包容他,从没有像今天这样痛哭流涕。
苏沐晴带着浓重的哭腔:“我,还可以,相信你吗?”这句话,像一把最柔软也最锋利的刀,狠狠扎进了陆之尧的心脏。顿时痛得心如刀绞,连连点头:“可以,当然可以。”说着双手捧起她冰凉的小脸,用大拇指轻柔的擦拭着泪水,陆之尧轻轻的吻了上去,声音低哑:”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