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屋内，夕阳的余晖透过积尘的窗户，在沈清言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却没有丝毫暮气，反而像打了鸡血一样，在狭窄的空间里来回踱步，双手不时在空中挥舞，仿佛在指挥一场看不见的宏大交响乐。
“……想想看，太初！”他声音激动，带着一种创业者特有的、混合着天真与狂热的光芒，“‘华山论剑’专场！不再是‘听雨轩’那小猫两三只的零碎讲述，而是一场完整的、沉浸式的、史诗级的呈现！”
他猛地站定，面向墙壁上那张巨大的“射雕英雄谱”，手指重重地点在“中神通王重阳”和“东邪西毒南帝北丐”的名号上。
“我们要还原那个风雪华山之巅，五大高手为争夺《九阴真经》展开惊天对决的传奇！灯光！音效！不，甚至不需要那些花里胡哨的科技！只需要我的语言，加上一点点……嗯，信力营造的氛围！”他越说越兴奋，眼睛亮得吓人，“让听众身临其境，感受黄药师的碧海潮生曲如何扰人心神，欧阳锋的蛤蟆功如何刚猛霸道，洪七公的降龙十八掌如何至刚至阳！让他们亲眼‘看见’那武学的至高境界！”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台下观众如痴如醉，信力如同江河汇海般向他涌来的壮观景象。
“到时候，‘言灵具现’将不再是梦想！什么李博士，什么科学打假，在真实的‘武学’面前，都将不堪一击！我们……”
“叮——！”
一个极其不和谐的、带着强烈电子合成感的提示音，粗暴地打断了他慷慨激昂的蓝图勾勒。
沈清言一愣，发现声音来源是自己那台老旧的个人终端。他下意识地点开屏幕，一条来自城市公用事业管理局的自动通知弹了出来：
【温馨提示：用户沈清言，户号 73xG...88，截止星海历 7月25日，您的水电费用账户余额已低于最低保障线（15.0信用点）。请于48小时内及时充值，以免影响正常使用。欠费停机后将产生滞纳金，感谢您的配合。】
如同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沈清言脸上的狂热瞬间凝固，挥舞的手臂也僵在了半空。
“噗嗤……”脑海中，太初那慵懒中带着毫不掩饰嘲弄的声音响了起来，“宿主，根据本系统基于现有数据（包括但不限于您的账户余额、社会关系、以及目前对‘历史’普遍持否定态度的宏观环境）建立的多元回归模型计算，您这个‘华山论剑’专场计划的成功概率，高达百分之……”
它故意停顿了一下，然后慢悠悠地吐出两个字：
“……零点五。”
沈清言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顺便提醒一句，”太初继续补刀，光球在他意识里慢悠悠地转着圈，像个看乐子的旁观者，“您目前的全部流动资产，在支付完本月水电费后，预计将剩余……3.8信用点。这点钱，大概够您在楼下自动售货机买两包最便宜的合成营养糊，前提是它没涨价。”
“而且，”太初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戏谑的“同情”，“根据本系统接入的建筑物震动传感器数据分析，一个频率与您房东王大爷高度吻合的沉重脚步声，已经抵达了三楼楼梯平台，预计一分十二秒后将会敲响您的房门。其来访目的，根据历史行为模式预测，有98.7%的概率与本月租金有关。”
仿佛是为了印证太初的话，门外果然传来了沉重而富有节奏的“咚…咚…”声，如同催命的战鼓，越来越近。
沈清言：“……”
刚才还环绕周身的宏伟蓝图和史诗氛围，瞬间被现实这柄无情的大锤砸得粉碎。他像个被戳破的气球，一下子泄了气，颓然坐倒在吱呀作响的旧椅子上。
伟大的计划，终究敌不过空荡荡的钱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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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业的第一步，总是从寻找一个合适的“据点”开始。
接下来的几天，沈清言跑遍了城市里那些可能租金低廉的角落。他首先看中了一个位于旧工业区的废弃仓库，空间足够大，带着一种粗犷的、未加修饰的历史感，他甚至连哪里可以作为舞台，哪里可以摆放听众的蒲团都想好了。
然后，他听到了租金报价。
“多少？！”沈清言以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
中介机器人用毫无波澜的电子音重复道：“月租金，七千八百信用点，押三付一。支持分期付款，年化利率……”
沈清言默默地转身离开了。把他卖了也凑不出第一个月的租金。
他又陆续看了几个地方，不是租金高昂，就是地理位置太过偏僻，或者环境嘈杂根本不适合说书。就在他几乎要绝望，怀疑自己是不是得去天桥底下占个位置时，一条夹杂在无数垃圾信息中的、手写的电子小广告，吸引了他的注意。
【急租：北区三岔口，老文化礼堂，空间宽敞，历史悠久，价格面议，绝对惊喜！联系人：赵大爷。附地址坐标。】
北区三岔口，那是快要到城乡结合部的地方了。沈清言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按照坐标找了过去。
所谓的“老文化礼堂”，孤零零地矗立在一个长满荒草的小土坡上，周围是几栋同样破败、似乎早已无人居住的老式居民楼。礼堂是几十年前那种红砖砌成的建筑，墙皮大面积剥落，露出里面暗红色的砖块，窗户大多没有玻璃，黑洞洞的像骷髅的眼窝。屋顶似乎有些漏雨，长出了一丛丛顽强的杂草。唯一还算完整的，是门口那块斑驳的木质牌子，上面依稀能辨认出“人民文化礼堂”几个褪色的字。
这地方……确实很有“历史”感。沈清言心里咯噔一下。
一个穿着老式汗衫、摇着蒲扇、皮肤黝黑干瘦的大爷，正坐在礼堂门口的石墩子上打盹。听到脚步声，他抬起眼皮，浑浊的眼睛打量了一下沈清言。
“租场子的？”赵大爷声音沙哑。
“是，是我，大爷您好，我姓沈。”沈清言连忙上前。
“嗯，看看吧，就这儿。”赵大爷用蒲扇指了指身后的破败建筑，语气平淡，“里边儿宽敞，就是旧了点。”
何止是旧了点……沈清言心里吐槽，跟着大爷推开那扇吱呀作响、仿佛随时会散架的木门走了进去。
礼堂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加……震撼。空旷的大厅里弥漫着浓重的灰尘和霉味，光线从破败的窗户和屋顶的漏洞射进来，形成一道道昏黄的光柱，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无数尘糜。座椅大多歪歪扭扭，积满了厚厚的灰尘，有些甚至已经朽烂。舞台上的幕布破成了条状，像垂死的海草般悬挂着。地面坑洼不平，角落里还能看到一些小动物活动的痕迹。
这地方，拍恐怖片都不用额外布景了。
沈清言的心凉了半截。这地方，能用来办专场？
“大爷，这……租金怎么算？”他还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
赵大爷伸出三根干枯的手指。
“三千？”沈清言试探着问，这价格在这种地方也算贵了。
赵大爷摇了摇头。
“三百？！”沈清言声音提高了八度，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这座城市，三百信用点可能只够租个厕所角落。
赵大爷终于开口，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带着点黄渍的牙齿的笑容：“月租，三十信用点。押金免了。”
“三……三十？！”沈清言彻底震惊了。这价格已经不是惊喜，是惊悚了！便宜到这种地步，必然有诈！
看着他惊疑不定的表情，赵大爷凑近了些，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神秘兮兮的语气：“小伙子，实话跟你说，这地方……嗯，有点‘不干净’。晚上偶尔会有些……奇怪的动静。所以一直租不出去。你要是胆子大，不介意，这价格就给你了。但是咱得说好，”他神色严肃起来，“晚上你要是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别出来，就当没听见，知道不？”
沈清言嘴角抽了抽。“不干净”？奇怪的动静？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那本《文明纪行》。连言灵具现系统这种东西都存在，区区“不干净”……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
他看着这破败但骨架尚存、空间足够大的礼堂，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鬼故事配武侠？这诡异的氛围，说不定还能成为特色？
他一拍大腿，眼中重新燃起光芒：“行！大爷，就这儿了！我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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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地算是有了着落，虽然附带了一点灵异属性。接下来是宣传。
沈清言决定从最传统的手绘海报开始。他翻出之前囤积的廉价宣纸和笔墨，凭借着自己不错的书画功底，精心绘制了几十张“华山论剑”专场宣传海报。画面上，他勾勒出华山险峻的山势，以及五个形态各异、气势非凡的人影，笔触虽简，却意境十足，旁边用遒劲的毛笔字写着时间地点。
他趁着夜色（主要是怕城管机器人），将这些海报贴在了北区三岔口附近的一些电线杆、公告栏和废弃墙壁上。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第二天下午，当他准备去补充一些海报时，远远就看到一个熟悉的、圆筒状的市政管理机器人，正伸出机械臂，精准地将他昨晚辛苦贴上的海报一张张撕下来，塞进体内的回收箱，动作高效而无情。
沈清言：“！！！”
他下意识就想跑，结果机器人头顶的传感器红光一闪，锁定了他：“检测到疑似非法张贴行为人，请立即停下接受处理……”
沈清言抱着一卷还没贴的海报，扭头就跑，身后传来机器人毫无感情的电子音：“警告，请立即停下……已记录行为人生物特征……”
一场都市巷战（逃跑）就此展开。沈清言仗着对这片破败区域地形的熟悉，七拐八绕，总算甩掉了那个锲而不舍的机器人，靠在墙边气喘吁吁，怀里的海报都皱了不少。
线下宣传出师不利，沈清言又把目光投向了线上。他决定开通一个直播间，就叫“华山论剑·史诗重现”，听起来就霸气。
结果，他在直播平台注册时发现，“华山论剑”以及各种相关的酷炫名字，早就被人注册一空了。他尝试了“武林传奇”、“江湖往事”、“沈先生说史”……全都显示已存在。
折腾了半天，他看着注册界面，一阵无力感涌上心头。最后，他自暴自弃地输入了“老沈故事汇（考古向）”，系统终于显示“该昵称可用”。
沈清言看着这个充满了中年大叔气质、毫无吸引力的直播间名字，默默地捂住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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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再次降临。沈清言独自一人，站在破旧不堪的老文化礼堂中央。
手电筒的光柱在空旷、昏暗的大厅里扫过，照亮了飞舞的尘埃和破败的座椅。窗外风声呜咽，吹得破窗户纸哗啦作响，偶尔还真传来一些细微的、分辨不出来源的窸窣声，让人脊背发凉。
太初在他脑海里啧啧有声：“宿主，你这创业起点，可谓是……别具一格。阴森恐怖氛围直接拉满，倒是省了布置场景的信力。”
沈清言却没有害怕，反而绕着舞台走了一圈，用手抚摸着那落满灰尘、却依旧结实的木质台板。他的目光扫过台下那一片狼藉却潜力巨大的空间，脑海中已经自动过滤了那些灰尘和破败，开始勾勒出未来这里坐满了听众，他站在台上，口若悬河，引动信力，言灵具现的盛况。
“鬼故事配武侠……”他低声重复着自己之前的想法，嘴角忽然勾起一抹弧度，越琢磨越觉得有意思，“嘿，你别说，这破地方自带bGm和氛围组，说不定还真能产生奇妙的化学反应？”
他仿佛已经看到，当他在此讲述《聊斋志异》或者《聂小倩》时，这环境简直就是天然加成！至于那点“不干净”的传说……有太初和《文明纪行》在，谁吓唬谁还不一定呢！
“就这儿了！”沈清言再次一拍大腿，这次语气更加坚定，眼中闪烁着一种苦中作乐、乃至期待挑战的光芒，“地方是破了点，偏了点，怪了点，但便宜啊！而且，够大！”
他仿佛已经看到，星火将在这片被遗忘的破败角落，率先点燃。
创业维艰，钱包空空，前路坎坷，但至少，第一步，已经迈出去了。虽然这一步，迈得有点……踉跄，甚至带着点阴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