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工厂上空，灰衣人悬浮在灰雾巨矛旁，混沌色的眼眸中第一次浮现出惊疑。
他原本的计划很明确：在盘古苏醒的瞬间，以灰雾巨矛贯穿神话意象，强行“收割”创世之力，打断沈清言的讲述，同时重创华夏文明的神话根基。
但沈清言的应对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期。
不是防御，不是反击，而是……邀请。
万华镜投射出的神话意象——那片混沌、那个盘古轮廓、那些清浊二气——正以惊人的速度朝着工厂方向蔓延。光影所过之处，现实被覆盖，空间被重构，整个工厂区域正在被强行拉入一个“神话领域”！
“你疯了？”灰衣人声音中的冰冷被一丝震惊取代，“将神话意象投射到现实不稳定区域？一旦失控，这片区域会直接被混沌同化，从现实中被彻底抹除！”
沈清言的声音从三公里外传来，平静得可怕：“既然你们想收割神话，那就亲自进来收割。站在外面丢矛，算什么本事？”
话音未落，神话意象已经抵达工厂边缘。
最先接触的是那些灰雾怪物。当混沌光影扫过它们时，这些由虚无能量构成的造物，就像冰雪遇到烈日，开始迅速消融、瓦解。不是被击散，而是被“覆盖”——被更古老、更本质的混沌状态所同化。
“退！”灰衣人当机立断，身形暴退。
但赵山河却做出了相反的举动。
这位老宗师在被击飞后已经重新站起，此刻看到混沌意象蔓延而来，不仅没退，反而主动向前一步，沉腰立马，双手虚抱，摆出了一个最基础的混元桩。
“老赵你干什么？！”陈守正急喊。
“感受一下！”赵山河咧嘴一笑，“这可是开天辟地之前的混沌！练武一辈子，能亲身体验这种状态，死了都值！”
混沌光影扫过他的身体。
那一瞬间，赵山河感觉自己的存在被“稀释”了。
不是疼痛，不是虚弱，而是一种奇特的“回归本源”感——血肉之躯的界限模糊了，内力真气的流转停滞了，甚至连“自我”这个概念都在淡化。他仿佛成了一团未分化的能量，融入了那片混沌之中。
但就在即将彻底消散的临界点，他意识深处，某个东西被触动了。
那是他七十年来武道修行的核心，是“以武入道”所凝聚的“武心”，是千锤百炼后形成的“自我意志”。
混沌可以稀释一切，却无法稀释那份历经岁月淬炼的“本我”。
“原来如此……”赵山河在意识朦胧中明悟，“混沌是万物之始，但也是万物之终。想要在混沌中保持存在，就必须有‘不变的核心’。武道如此，文明……也是如此。”
他猛然睁眼！
淡金色的武道真意从体内爆发，在混沌中硬生生撑开一个直径三米的空间！在这个空间内，他恢复了形体，恢复了力量，甚至……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通透。
“老陈！老杨！老李！”赵山河吼道，“用你们的武道本心！混沌同化不了真正的‘道’！”
陈守正三人闻言，立刻效仿。
形意拳的“形神合一”、太极拳的“阴阳守中”、八极拳的“顶天立地”——三种不同的武道本心在混沌中绽放，各自撑开一片小天地。
虽然范围不大，虽然维持艰难，但这证明了：人类修行的“道”，可以与神话的“混沌”分庭抗礼！
灰衣人退到工厂边缘，看着这一幕，脸色阴沉。
他的灰雾巨矛还在凝聚，但此刻却陷入了两难：发射，就会直接打入神话领域，效果难测；不发射，巨矛的能量在持续消耗，撑不了多久。
而沈清言没有给他思考的时间。
清言书院，演武场。
沈清言重新走上讲坛中心，盘膝坐下。
他的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同时维持万华镜的神话投射、构建覆盖三公里的神话领域、还要应对灰衣人的威胁，三重消耗让他的信力储备已经跌到了67%。
但眼神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明亮。
因为太初系统在他意识中不断报告：
【全球信力汇聚速度：每秒8.3%，达到历史峰值】
【文明锚定点‘盘古开天’共鸣度：74%，持续上升】
【检测到超过三千万个‘武道本心’类信力源被激活】
武道本心？
沈清言心念一转就明白了——赵山河等人在混沌中的坚持，不仅是个人的突破，更是触动了全球所有武道修行者的集体意识共鸣。每个练武之人内心深处，都有对“以武证道”的向往，而此刻这种向往被神话混沌所激发，转化为了信力。
“原来如此。”沈清言心中明悟，“神话不是孤立的故事，它连接着文明的所有层面。武道、文道、医道、匠道……每一种‘道’的终极，都指向神话所描述的‘本源’。”
这是一个重要发现。
这意味着，讲述神话不仅可以汇聚普通人的信力，还可以激活各个专业领域深层的文明记忆，形成多维度、立体式的信力网络。
但现在不是深入思考的时候。
沈清言收敛心神，重新开始讲述。
这一次，他的语速极快，如同展开一幅浩瀚的史诗卷轴：
“盘古在其中，一日九变，神于天，圣于地。天日高一丈，地日厚一丈，盘古日长一丈——”
万华镜的投射骤然加速！
工厂上空，那片混沌领域中，蜷缩的盘古轮廓开始剧烈变化！
他不再只是缓慢成长，而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伸展。每过一瞬（现实中其实只有几秒），他就长高一大截，将清气向上顶，将浊气向下压。
天地之间的距离在疯狂拉开。
工厂的建筑在神话意象中开始扭曲、变形——墙壁化作山脉雏形，钢梁化作地脉纹理，破碎的玻璃反射出天空的微光。整个区域正在被重构成“天地初开”的原始地貌！
灰衣人终于意识到不能再等了。
“既然你要玩火，我就陪你玩！”他咬牙，双手结印，那根灰雾巨矛调转方向，不再瞄准清言书院，而是对准了混沌领域中心的盘古轮廓！
“去！”
灰雾巨矛破空射出！
它撕裂空间，拖着长长的灰色尾迹，所过之处，连混沌都被染上一层灰败的色彩。这是“虚无”对“存在”的直接攻击，是“遗忘”对“记忆”的强行侵蚀！
如果被击中，即使是以盘古的神话意象，也可能被污染、扭曲，甚至……被“虚无化”。
但沈清言等的就是这一刻。
他的讲述骤然拔高，声音中第一次带上了铿锵的金铁之音：
“如此万八千岁，天数极高，地数极深，盘古极长。后乃有三皇——”
“数”字落下的瞬间，盘古轮廓睁开了眼睛。
不是具体的眼睛，而是某种“意志”的显化。那双眼睛中，没有瞳孔，只有无尽的苍茫和决绝。
然后，盘古动了。
他缓缓抬起双臂——那不是血肉之臂，而是由清浊二气凝聚、由混沌本源构成的“概念之臂”。双臂在头顶合拢，清浊二气疯狂汇聚，形成了一柄巨斧的雏形。
斧刃无形，却让所有看到它的人都感到灵魂被切割的寒意。
斧柄无质，却仿佛承载着整个宇宙的重量。
灰雾巨矛已至矛尖，距离盘古胸口只有百米！
盘古挥斧。
不是复杂的招式，不是精巧的技巧，只是最简单、最直接、最暴力的一记竖劈。
自上而下。
从混沌的顶点，劈向混沌的底端。
斧刃所过之处，混沌被分开！
不是物理意义上的分开，而是“概念”层面的分离——轻灵者上升为天，厚重者下沉为地，浑浊者沉淀为海，清扬者飘散为风！
而那根灰雾巨矛，正好处于斧刃的路径上。
没有碰撞声。
没有爆炸光。
只有无声无息的……消解。
灰雾巨矛在接触到斧刃的瞬间，就像投入沸水的冰雪，迅速融化、蒸发、消散。构成巨矛的虚无能量，在开天辟地的“存在之力”面前，毫无抵抗能力。
“不可能！”灰衣人失声惊呼，“虚无应该克制存在！遗忘应该克制记忆！这是规则！”
“规则？”沈清言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嘲讽，“在开天辟地面前，你们定义的规则，算什么东西？”
盘古那一斧，没有停止。
劈开灰雾巨矛后，它继续向下，劈向了灰衣人本人！
灰衣人亡魂大冒，身形化作一道灰影，朝着远方疯狂逃窜。
但盘古的那一斧，锁定的不是他的身体，而是他的“存在概念”。
斧刃未至，意已先临。
灰衣人感觉自己像是被整个世界排斥——空气在挤压他，空间在排斥他，甚至连他体内的虚无能量都在背叛他。他赖以生存的“虚无”本质，在开天辟地的“存在”面前，成了最大的弱点。
“不——！”他尖叫着，身体开始崩解。
先是外袍化作飞灰，然后是皮肤、肌肉、骨骼……一层层剥离，最终露出核心——那是一个拳头大小的灰色水晶，表面布满扭曲的符文，正疯狂跳动，试图抵抗斧意的侵蚀。
如果被这一斧劈中，灰色水晶必然破碎，他这个“影子”将彻底消散。
但就在千钧一发之际，灰色水晶突然裂开一道缝隙，一道信息流从中射出，跨越空间，不知传向何处。
然后，水晶自爆了。
不是物理爆炸，而是信息层面的溃散。无数灰雾碎片向四面八方飞溅，每一片都蕴含着部分“虚无”的本质。盘古的斧意虽然强大，但面对这种分散式的逃逸，也无法全部清除。
大约三分之二的灰雾碎片被斧意净化、消散。但还有三分之一，逃入了空间缝隙，不知所踪。
灰衣人消失了。
或者说，“陈鸿渐的影子”这个存在，暂时被击退了。
但沈清言没有丝毫放松。
因为他知道，对方没有死。那个灰色水晶只是载体，真正的“影子”很可能已经通过最后的信息流转移。而且，灰衣人最后传出的信息，很可能是在向本体或“主人”汇报。
更麻烦的是，盘古那一斧，消耗巨大。
万华镜投射出的神话意象开始不稳定，盘古的轮廓在劈出那一斧后，迅速淡化、透明，仿佛随时会消散。混沌领域也在收缩，从覆盖整个工厂区域，退缩到只剩中心百米范围。
沈清言的信力储备，跌到了41%。
“必须趁热打铁。”他深吸一口气，压制住文宫的震荡，继续讲述。
但这一次，他的策略变了。
不再深入描绘细节，不再缓慢构建意象，而是——快速掠过。
用极简的语言，勾勒出整个神话史的框架：
“盘古开天，清浊乃分。阳清为天，阴浊为地。盘古在其中，垂死化身：气成风云，声为雷霆，左眼为日，右眼为月，四肢五体为四极五岳，血液为江河，筋脉为地理，肌肉为田土，发髭为星辰，皮毛为草木，齿骨为金石，精髓为珠玉，汗流为雨泽——”
语速极快，一句接一句，如同连珠炮。
万华镜的投射也随之变化：不再追求精细的意象构建，而是以“写意”的方式，快速切换画面。
盘古倒下，身躯化作山川河岳、日月星辰。短短十几秒，一个完整的世界雏形就被勾勒出来。
然后，下一个阶段：
“天地开辟，未有人民。女娲抟黄土作人，剧务，力不暇供，乃引绳于泥中，举以为人——”
女娲的形象一闪而过，黄土造人的场景快速呈现。不是细节刻画，而是突出“造人”这个概念本身蕴含的文明起源意义。
再下一个：
“女娲之后，有三皇治世：天皇氏、地皇氏、人皇氏——”
三皇的形象更是简略，几乎只是一个轮廓，一个名号。但“三皇治世”这个概念被明确提出，确立了神话史观中“圣王治世”的传统。
接着是五帝：
“黄帝轩辕，战蚩尤于涿鹿；颛顼绝地天通；帝喾明德；尧舜禅让——”
每个名号，每个事件，都只提一句。但连在一起，就是一部完整的史前史诗。
然后是夏商周：
“禹治水，定九州，启建夏；商汤革命，周武伐纣；周公制礼作乐，文明乃定——”
至此，从开天辟地到西周建立，整个华夏文明的神话史观框架，被沈清言用不到五分钟的时间，快速勾勒完成。
听起来很仓促，很简略。
但产生的效果，却远超预期！
因为沈清言讲述的，不是孤立的故事，而是“根源”。
“盘古”、“女娲”、“三皇”、“五帝”、“夏商周”——这些名字本身，就是华夏文明的根源符号，每一个都蕴含着深藏于血脉、铭刻于集体潜意识中的古老信息。
当这些名字被串联起来，形成一个连贯的叙事框架时，产生的共鸣是爆炸性的。
太初系统的报告声在沈清言脑海中不断响起，几乎连成一片：
【检测到根源信力激增！来源：华夏血脉共鸣！】
【文明锚定点‘女娲造人’加固，人类起源认知稳定性+37%】
【文明锚定点‘三皇治世’加固，圣王政治理念传承度+28%】
【文明锚定点‘夏商周’加固，历史连续性认知+45%】
【警告：信力汇聚速度超出文宫处理上限，建议分流……】
沈清言感觉自己的文宫在震颤。
那不是危险的震颤，而是“扩容”的前兆——就像水库蓄水超过容量时，堤坝在压力下不得不加高加固。
原本他的文宫容量，是由个人修为和文明印记共同决定的。但此刻，汇聚而来的信力中，有相当一部分是“根源信力”，是文明本源的直接灌注。这些信力在涌入文宫的同时，也在改造文宫的结构。
文宫中央，那座由文明星河构成的穹顶，开始出现新的星群。
不是之前那种零散的神话光点，而是成体系、成脉络的星图：盘古星群、女娲星群、三皇星群、五帝星群……每一个星群都对应着神话史的一个阶段，彼此之间由光带连接，形成一条璀璨的“神话长河”。
而这条长河，正在汇入更大的文明星河中。
【文宫扩容中……预计扩容幅度：47%】
【警告：扩容过程可能伴随意识震荡，请保持清醒……】
沈清言咬紧牙关，强忍着一波波冲击意识的信息流。
他能“看到”，不，是能“感知”到，此刻全球范围内正在发生的事情——
纽约唐人街，那座供奉着关帝的古老庙宇内，此刻挤满了人。
不仅华裔，还有许多其他族裔的民众，他们通过手机、平板、或者街角商店的电视观看直播。当沈清言快速掠过神话史时，庙宇正中央那尊关帝像，突然泛起了淡淡的金光。
不是灯光反射，而是从内部透出的光。
“关帝显灵了！”有老人激动地跪下。
但更懂行的人看出端倪：“不是显灵……是‘根源共鸣’。关公是历史人物，但他的‘忠义’精神，植根于更早的文明传统。现在神话根源被激活，所有与之相关的文化符号都在响应。”
伦敦大英博物馆，中国馆。
这里收藏着从中国掠夺来的无数珍贵文物：敦煌壁画残片、殷墟甲骨、青铜鼎、唐三彩……此刻，这些沉寂了百年甚至千年的文物，集体出现了异常。
青铜鼎表面，锈迹在缓慢剥落，露出底下暗金色的纹路；甲骨上的裂纹在微微发光，仿佛那些古老的文字要活过来；就连敦煌壁画上褪色的菩萨像，眉眼都似乎清晰了一分。
“上帝啊……”一位英国研究员目瞪口呆，“这不可能……这些文物在……复苏？”
不是物理层面的复苏，而是“信息层面”的激活。文物承载的文明记忆，正在与根源神话产生共鸣。
悉尼歌剧院外，那片聚集了上万华人的广场，此刻鸦雀无声。
所有人仰头看着大屏幕，看着沈清言快速勾勒出的神话史诗。许多年轻人是第一次如此系统地了解华夏文明的起源，那种血脉深处的触动，让他们热泪盈眶。
一个二十出头的留学生抹着眼泪，对身边的澳洲朋友说：“你明白吗？这不是故事……这是我们的‘根’。盘古开天是我们的宇宙观，女娲造人是我们的起源观，三皇五帝是我们的政治理想……这一切，构成了‘我们是谁’的答案。”
他的澳洲朋友虽然不能完全理解，但也被那种庄严肃穆的氛围感染，低声说：“这很……宏大。比我们的创世故事更……完整。”
完整。
这正是沈清言快速掠过神话史的目的。
他不是要详细讲述每一个神话细节——那可能需要几百个小时。他是在搭建一个框架，一个完整的、自洽的、从宇宙开辟到文明建立的宏大叙事框架。
这个框架本身，就是对抗“历史吞噬者”的最有力武器。
因为“历史吞噬者”的侵蚀，本质上是“解构”——将完整的历史解构成碎片，将连续的传承解构成断层，将清晰的意义解构成虚无。
而沈清言做的，是“重构”——用神话史诗，重构文明的完整叙事，重构历史的连续脉络，重构存在的根本意义。
当这个框架建立起来，那些被灰雾侵蚀的历史薄弱点，就有了修复的参照系；那些被虚无渗透的文明记忆，就有了回归的坐标点。
太初系统的报告证实了这一点：
【全球灰雾活性下降12%！十七处历史薄弱点中，有三处的灰雾浓度开始减少！】
【文明防火墙‘神话史观’模块构建完成，抗侵蚀能力+31%】
【检测到其他文明圈神话体系出现‘竞争性共鸣’……】
竞争性共鸣？
沈清言心中一动。
果然，几乎在华夏神话框架建立的同时，其他文明圈也出现了反应。
北欧，英灵殿遗迹上空的“号角声”突然变得急促、高亢，仿佛在宣告某种存在。
希腊，奥林匹斯山遗址的地磁波动形成特定的频率，隐约有雷霆的意象在云层中凝聚。
印度，恒河十七处圣地的金光亮度同时提升，苦行僧们的梵唱声穿透空间，形成无形的声波场。
埃及，吉萨金字塔的0.7度偏差，开始缓慢回调，每回调0.1度，就有一股古老的能量从金字塔深处释放。
这是文明层面的“应激反应”。
当一个文明的神话体系被完整激活、强势宣告时，其他文明的神话体系会本能地“响应”——不是敌对，而是确立自身的独立性和完整性。
这就像森林中，一棵大树突然长高，旁边的树也会加速生长，争夺阳光和空间。
“也好。”沈清言心中暗道，“让所有文明的神话都醒过来，让所有文明的根源都得到加固。这样，‘历史吞噬者’想要吞噬，就得面对一个全面复苏、全面防御的文明世界。”
他的信力储备，在文宫扩容和全球信力涌入的双重作用下，开始回升：41%...53%...67%...82%...
而文宫的扩容进度，达到了39%。
就在神话史框架基本建立、信力汇聚达到高峰时，东海方向的异变，终于到了临界点。
那十五条盘旋在京华上空的龙影，在盘古开天意象出现的瞬间，就停止了盘旋，全部悬停在半空，龙首低垂，仿佛在“观摩”开天辟地的过程。
当沈清言快速掠过神话史时，它们的反应更加剧烈。
龙影开始……变化。
不是形态变化，而是本质变化。
最初，它们是由灰白色能量构成的虚影，散发着虚无和侵蚀的气息。但此刻，随着神话根源的激活，随着“龙”这个概念在华夏文明中的正统地位被确认，这些龙影开始“转色”。
灰白色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金色。
不是纯金，而是类似青铜器氧化后的青金色，古朴、厚重、威严。
同时，虚无气息在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古老的、神圣的、属于神话时代的威压。
“它们在……转化？”东海监测站的指挥官难以置信，“从灰雾能量体，转化为……神话能量体？”
“不是转化，是‘回归’。”玄微子的声音从通讯器中传来，带着明悟，“这些龙影，很可能本来就是神话时代的存在，只是被‘虚无’侵蚀、污染，变成了那副样子。现在神话根源被激活，它们体内残存的神话本质被唤醒，开始驱逐虚无，回归本相。”
这个解释合理。
龙在华夏神话中，是天地开辟后最早诞生的生灵之一，掌江河湖海，司行云布雨，是神圣的象征。这样的存在，怎么可能天生就是灰雾的帮凶？
更可能的是，它们和那些历史遗迹一样，被“历史吞噬者”或“归零者”侵蚀、污染、控制了。
而现在，沈清言的神话讲述，就像一道净化之光，照进了它们被污染的本质。
最先完成转化的是那条最大的龙影——体长超过一百五十米，头生双角，腹下五爪，正是华夏正统的“五爪金龙”形象。
当它彻底转为青金色的瞬间，仰天长吟！
不是声音，而是龙吟直接作用于意识！所有在京华的人，无论是否在观看直播，都在那一瞬间“听”到了那声苍凉、古老、威严的龙吟！
紧接着，第二条、第三条……十五条龙影全部转化完成！
它们悬浮在空中，青金色的身躯在月光下泛着神秘的光泽，龙眸中不再是混沌的灰色，而是清澈的、智慧的金色。
然后，它们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意外的举动。
十五条龙影，同时朝着清言书院的方向，低下了头。
不是攻击的姿态，而是……行礼。
仿佛在向讲述神话、唤醒根源的沈清言，表示敬意。
“这……”周明远在指挥中心，看着卫星传回的画面，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接受？万一有诈？
攻击？对方明显表达了善意。
就在犹豫时，那条最大的五爪金龙再次长吟，然后……它开始缩小。
从一百五十米，缩小到一百米、五十米、十米……最终，缩小到只有三米左右，化作一道青金色的流光，朝着清言书院飞去！
其他十四条龙影紧随其后，全部缩小，全部化作流光！
“它们要进入书院！”苏晚急道，“拦截吗？”
沈清言的声音突然响起：“放它们进来。”
“可是——”
“它们是来‘听讲’的。”沈清言说，“而且……我感觉到，它们带来了‘礼物’。”
话音未落，十五条青金色流光已经穿过书院的防护阵法，穿过演武场的金色光罩，最终在讲坛前方凝聚成形。
不是恢复龙形，而是……化作了人形。
十五个身着古式衣袍的身影，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但都有一个共同特征：额头两侧有小小的龙角凸起，眼眸是金色的竖瞳。
为首的是一个看起来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面容威严，身着玄色龙纹长袍，头戴玉冠。他上前一步，朝着讲坛上的沈清言，郑重地躬身一礼：
“东海龙宫遗族，敖广，携十四位族人，拜见文明传火者。”
敖广？
这个名字让现场所有熟悉神话的人都心头一震。
东海龙王，敖广！
虽然知道这很可能不是《西游记》里那个龙王，而是神话原型在现实中的某种显化，但这个名字的出现，依然意义重大。
它意味着，沈清言的神话讲述，不仅激活了根源概念，还引来了……“当事人”？
沈清言稳坐讲坛，微微颔首：“龙王不必多礼。诸位此来，是为何事？”
敖广直起身，金色竖瞳中闪过一丝复杂：“为三件事。其一，谢传火者以根源之音，净化我族被‘终末之影’侵蚀的本源，让我等重归清明。”
他顿了顿，继续说：“其二，为预警。‘终末之影’——也就是你们所说的‘历史吞噬者’——已经锁定此方时空。它正在调集所有被侵蚀的神话存在，准备发动‘终末收割’。时间……不多了。”
“其三，”敖广从怀中取出一物，那是一枚拳头大小的青色龙珠，内部有云雾流转，“为献礼。此乃我东海龙宫残存的‘龙族信物’，蕴含上古龙族对天地法则的理解。今日献于传火者，助你……完成最后的定位。”
“定位？”沈清言接过龙珠，入手温润，仿佛有生命般微微搏动。
“对。”敖广看向沈清言身后的万华镜投影，看向那些快速流转的神话意象，“你已勾勒出从盘古到三皇五帝、再到夏商周的神话史框架。但还缺最后一块拼图——神话如何过渡到‘人话’，神圣叙事如何落地为世俗文明。”
他的金色竖瞳中闪过智慧的光：“而这块拼图，就在你要讲的那个故事里。《西游记》——那不是简单的神魔小说，那是神话史观的集大成者，是神圣与世俗的交接点，是……文明从神话时代走向人文时代的关键转折。”
沈清言握紧龙珠，感受着其中流淌的古老智慧，缓缓点头。
他明白了。
快速掠过神话史，建立框架，是为了给《西游记》的讲述奠定基础。
而《西游记》的讲述，将完成整个神话史观的闭环，将神圣叙事与人文精神无缝衔接。
这才是完整的文明史诗。
他抬眼看着敖广，看着那十四条化为人形的龙族，看着台下九百九十九位宾客，看着全球十亿观众。
信力储备：94%。
文宫扩容进度：47%。
神话框架已立，龙族已归，强敌暂退。
时机……成熟了。
沈清言深吸一口气，将龙珠置于青铜鼎的井水之中。
龙珠入水的瞬间，鼎内井水泛起青金色的光晕，光晕上升，融入万华镜的投影，让那些神话意象变得更加凝实、更加灵动。
然后，沈清言开口，声音庄严肃穆：
“神话史观既立，文明根源已固。然神话终需落地，神圣终需入世。接下来，我将为诸位讲述的，便是神话如何走入人间，神圣如何化为传奇——”
他顿了顿，一字一顿：
“《西游记》第一回：灵根育孕源流出，心性修持大道生。”
全球十亿人，屏息以待。
而东海深处，那个刚刚释放出龙影的漩涡中心，黑暗再次涌动。
有什么更大的东西，正在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