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剑轩顶层,星辉如织,静谧无声。唯有星殒令偶尔流转过的一丝光华,证明着此地并非完全的死寂。厉锋已带着人离去,投入到重整堡垒、肃清残敌的繁重任务中。偌大的空间里,只剩下昏迷的两人与冰冷的阵盘残骸。
在星辉无法完全照亮的维度,陈渊的意识,正沉沦于一片绝对的黑暗与虚无。这里没有时间,没有空间,甚至没有“自我”的概念。只有无数记忆的碎片,如同破碎的星辰,在永恒的夜幕下漂浮、碰撞、湮灭。
青云宗杂役院的艰辛,迷雾森林的生死搏杀,聚煞堡众人的期盼面孔,寂灭星骸的庞大阴影,幽那令人绝望的虚寂领域,守墓人戍亘古不变的守候,凌清雪燃尽剑魄的决绝一剑……无数画面交织,最终都化为了韩嵩那充满挣扎与疯狂的质问:
“值得吗?为了这注定要沉沦的一切,赌上你的性命,你的道途?”
就在这意识的混沌深处,一点微光,顽强地亮起。
那是在他崩碎道基最核心处孕育的奇异光点。它微弱,却未曾熄灭。它感受不到外界的星辉,却能“听”到另一种更加浩瀚、更加古老、仿佛源自万物终结的“声音”。
那不是声音,而是一种意念,一种规则的低语。
“存在……挣扎……意义何在?”
一个冰冷、浩大、不带任何情感波动的意念,如同潮水般漫过陈渊沉寂的意识。是归墟的意志!它因陈渊眉心的源核印记与被引动的“归墟之契”而被吸引,此刻,正以一种超越语言的方式,与陈渊那残存的、依托于新生光点的核心意识进行着“对话”。
陈渊的意念如同风中残烛,却依旧本能地、倔强地回应着那浩瀚的意志:
“存在……本身……即是意义。”
“万物终将归于吾怀,循环注定。汝之抗争,逆流而行,徒劳无功。”归墟的意念如同陈述真理,不带丝毫质疑。
“若知必死……便不活了吗?”陈渊的意念断断续续,却凝聚着一股不屈,“花开花落……是循环。但花开时的绚烂……是真的。我存在过……抗争过……守护过……这些‘过程’,这些‘经历’,便是意义!”
“短暂的光影,虚幻的执着。归于静寂,方得永恒安宁。”
“那不是安宁……是虚无!”陈渊的意念猛地强盛了一丝,那新生的光点也随之跳动,“我之道……不求永恒……只求……问心无愧!纵如流星划破夜空……亦要绽放……属于自己的光芒!”
“光芒终将熄灭。”
“但……它……存在过!”陈渊的意念仿佛用尽了最后的力量,发出了无声的呐喊,“我的道……是存在!是抗争!是守护脚下之地,珍视身边之人!此心……此念……纵使身堕归墟……亦……不悔!”
那新生的光点,在这意念的呐喊中,骤然亮了一瞬,虽然依旧微弱,却仿佛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质感”,一种超越了纯粹能量形态的……**意志的结晶**。
归墟的浩瀚意志沉默了。
仿佛亘古不变的冰冷规则,第一次遇到了一个在绝对“终末”面前,依旧固执地强调“过程”与“存在”的异数。那源自守墓人“戍”的契约,那融入陈渊本源的归墟静寂之力,与这颗誓要于死寂中燃起新生的道心,形成了一种奇异的平衡与……**共鸣**?
不知过了多久,那浩瀚的意志如同潮水般退去,只留下一道若有若无的余韵,萦绕在那新生光点周围,不再试图同化或否定,更像是一种……**观察**与**等待**。
也就在归墟意志退去的刹那,外界,笼罩着陈渊的星辉,似乎感知到了什么,流淌的速度微微加快了一丝……
***
堡垒之内,厉锋的重整工作,却并非一帆风顺。
“厉统领!东三区阵法节点修复受阻!负责此处的阵法师王铭……死了!”一名暗刃队员浑身是血,踉跄着冲到正在指挥清理废墟的厉锋面前,急声汇报。
“死了?!”厉锋猛地转身,独臂握紧了战刀,“怎么回事?是虚组织残党偷袭?”
“不……不像。”那队员脸色难看,“是……是自杀!留下了一封血书,上面写着……‘愧对韩长老知遇之恩,无颜苟活’!”
厉锋脸色瞬间阴沉如水。韩嵩经营堡垒多年,党羽绝非少数。明面上的抵抗可以武力镇压,但这种潜伏在暗处,甚至以死明志的“忠臣”,处理起来更加棘手,极易引发人心动荡。
“还有,”另一名负责清点库藏的修士也快步走来,语气沉重,“厉统领,库藏……尤其是高阶灵石和疗伤丹药,损耗远超预估。账目上有大量不明去向的支取记录,时间点……都在韩嵩叛变前后。”
“他在叛变前就在掏空堡垒底蕴!”厉锋咬牙,眼中怒火燃烧,“立刻封锁所有库藏,重新盘查!所有物资支取,必须由我亲自审批!”
“是!”
就在这时,一道略显惊慌的声音从外围传来:“厉……厉统领!不好了!乙字区那些原本投降的黑骷城俘虏,不知被谁煽动,突然暴动,打伤了看守,抢夺了法器,正在冲击通往内堡的通道!”
“什么?!”厉锋眼中杀机暴涨,“看来清理得还不够彻底!传令!第一、第三小队随我来!其余人坚守岗位,严防调虎离山!”
他提起战刀,独臂一挥,带着一股凛冽的煞气,直奔乙字区方向。他知道,堡垒初定,人心惶惶,任何一点骚乱都可能酿成大祸,必须用最快的速度,最狠的手段将其扑灭!
当他带人赶到乙字区时,只见数十名黑骷城俘虏在一些身份不明、身着堡垒服饰之人的暗中协助下,正与守卫激烈交战。那些俘虏眼神疯狂,口中高喊着:
“韩长老已去,堡垒无主!此时不争,更待何时!”
“杀了厉锋,拥立新主!”
“虚组织大军不日即到,负隅顽抗者死!”
“冥顽不灵!”厉锋怒吼一声,身先士卒,如同猛虎入羊群,独臂挥刀,刀罡凛冽,瞬间便将冲在最前面的几名煽动者斩于刀下!“所有抵抗者,格杀勿论!投降者跪地不杀!”
暗刃队员紧随其后,如同高效的杀戮机器,迅速稳定着局面。
然而,就在厉锋一刀劈翻一名试图引爆符箓的黑骷城金丹初期修士时,异变再生!
那名金丹修士在临死前,脸上露出一抹诡异的狞笑,用尽最后力气嘶吼道:“厉锋!你护不住堡垒!更护不住陈渊!主上……早已布下后手……他……醒不过来了!哈哈……呃!”
刀光闪过,头颅飞起。
但那临死前的狂言,却像一根冰冷的毒刺,狠狠扎进了厉锋的心底。
主上的后手?针对令主的?
厉锋猛地抬头,望向听剑轩的方向,一股强烈的不安感攫住了他。
“立刻肃清此地!将所有俘虏分开看押,严加审讯!”他厉声下令,随即对身边一名最信任的暗刃队员低声道,“你带几个人,立刻返回听剑轩,加强守护!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令主和凌仙子百丈之内!快去!”
“是!”
看着手下领命而去,厉锋独臂紧握战刀,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环视着这片刚刚经历血战的区域,以及更远处依旧笼罩在硝烟与悲伤中的堡垒废墟。
内忧未平,外患未除。而令主昏迷不醒,凌仙子命悬一线。
这残破的堡垒,这摇摇欲坠的局势,真的能支撑到令主醒来,支撑到找到救治凌仙子的方法那一刻吗?
那虚组织修士临死前的狂言,究竟只是绝望的诅咒,还是……**确有所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