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陷无间,不知时间流逝,亦不觉形骸束缚,唯有那极乐之渴如影随形,无休无止。
自从牛魔王与铁扇公主以解脱奥妙天魔香,行五摩仪轨后,牛魔王整日便有些魂不守舍。现实的时光与触感,从那以后就变得迟钝,一切都显得索然无味。
这一日,牛魔王终于按捺不住,凑到铁扇公主身边,试探着开口:“夫人,距上次参悟那无上欢喜禅,已有三日了罢?老牛自觉心境又有精进,不若你我夫妻再行一次仪轨,共参极乐如何?”
他搓着手,眼中满是期待。
牛魔王食髓知味,几乎每一日都在试探,但铁扇公主则说道:“夫君莫急。此香一味主材,须是西方极乐净土所生的曼陀罗华,凡间之物无法替代,用一点便少一点,还是省着些好。”
铁扇公主此话委婉拒绝了牛魔王的请求,这一番话让牛魔王心里直痒痒,他开始试探道:“夫人可知是哪位佛陀的净土盛产此花?老牛我在这西牛贺洲也算有几分薄面,或许能设法求来一些?”
铁扇公主朱唇轻启,微微一笑,笑容的意味有些莫名,让牛魔王感觉有些眼熟:“此花非凡品,乃西方大自在同愿大悲尊王佛座下净土特产。”
“妾身也是机缘巧合下,花费千金才从一座寺庙中买来此花,如果不是那座寺庙遭受大劫,即将消失,妾身也无法以俗物将花买来。”
牛魔王听闻佛陀名号后,露出了疑惑表情:“这大自在同愿大悲尊王佛,是那尊佛陀?老牛我在这西牛贺洲,横行一方,也从未听说过。”
铁扇公主说道:“许是不出世的古佛吧,总之,欲得此花,非虔心供奉、结下佛缘不可。”
牛魔王沉默了。
作为西牛贺洲大妖,本领通天,不是没有菩萨佛陀前来招揽,但他心性桀骜,不服管教,很难舍弃自由之心,去给别人打工,所以牛魔王一直以来都是自己当老板。
当然牛魔王这种不识好歹的性格也得罪了一大批灵山净土的佛陀,不过牛王好歹是跟猴子差不多的战斗力,只要不是如来直接出手,基本上牛魔王能一直逍遥自在。
所以为了一株所谓的曼陀罗之花,就舍弃了自己一直以来向往的自由之身去皈依佛门,这让牛魔王在心里那关很难过得去。
牛魔王听到铁扇公主这个提议后,迟疑了一下,然后结结巴巴地说:“这样啊,容老牛再思考一下。”
然后便走到了一旁,铁扇公主看到此刻的牛魔王并不在意,嘴角依然挂着淡淡的笑容。
猛烈的欲望来临时不可阻挡,但发泄过后总有一段贤者时间。
可眼下这种细水长流、时时撩拨的心痒,才是真正的折磨人。这个感觉,就好像是偶尔做了一场噩梦,只要醒来就好,甚至还会感到轻松;但如果夜夜噩梦缠身,那就是模因攻击了。
在这个心痒难耐下,牛魔王练武觉得筋骨乏力,打坐心浮气躁,甚至连与铁扇公主再行夫妻之事,却少了解脱奥妙天魔香,也总觉得隔靴搔痒,每次快乐后是更深的空虚与不满足。
这一日,牛魔王终于做好了思想准备:“不过是立个佛像,吃几日斋,念几声佛号罢了,又非真要老牛我去灵山当差,受那清规戒律束缚。只要不损我逍遥根本,这点表面功夫,忍了又何妨?”
在这种想法之下,牛魔王终于说出了想供奉大自在同愿大悲尊王佛的想法。
铁扇公主依然是嘴角含着莫名的笑容,轻声应允,于是这一日翠云山芭蕉洞内,牛魔王领着铁扇公主及一众小妖仆从,在新设的佛龛前,焚香礼拜,口中念念有词。
虽然略显生硬,经文也念得磕磕绊绊,但那副模样,也确确实实是在吃斋念佛了。
无明之外,三尊金刚依然垂眸含笑,看着跪拜的牛魔王,牛魔王已经踏足无明之境了,是时候该打破顽空。
自从牛魔王做好了思想准备,翠云山芭蕉洞内的气象,便一日不同一日。
往日里妖气阵阵,充斥着自由的野性。现如今,洞府内外庄严无比。
晨钟暮鼓虽无,却有整齐的诵佛声日日响起;不见血腥,唯有香火袅袅不绝。
洞中深处供着一尊金身佛像。佛像面容在香火中略显模糊,但其静坐的姿态依然慈悲庄严无比。
牛魔王此时也换下了铠甲与锦袍,每日清晨便穿着僧衣与铁扇公主一同在佛前焚香礼拜:“南无大自在同愿大悲尊王佛。”
起初还念的有些别扭,几日念诵下来,牛魔王也圆润的接受了这个日常,佛号也念的有模有样,
虔诚供奉,必有回报。
牛魔王很快就得到了回应,家中供奉佛像旁的紫檀香案上,竟然长出一株植物!
其茎如碧玉,叶似柔绢,顶端花瓣重重叠叠,似开未开,异香扑鼻——
正是曼陀罗华!
牛魔王大喜过望,小心翼翼地将花摘下捧在掌心。
铁扇公主在一旁含笑看着,说道:“夫君你看,妾身所言不虚吧?”
“这大自在同愿大悲尊王佛与灵山上诸佛不一样吧,主打的就是一个令诸有情,所求皆得,只要供奉,便会得到他的回应。”
牛魔王听闻连连点头,咧开嘴笑道:“这一尊佛陀反倒比西方灵山那些光拿钱不办事的诸佛要好上百倍!”
“那些灵山诸佛贯会画饼,许诺时吹得天花乱坠,动辄以无量,阿僧只等大数来吹牛,但一到了实现环节,便往往以各种各样的借口推脱。”
“大自在同愿大悲尊王佛这种钱货两清的方式,老牛我喜欢!”
有付出就有回报,对于牛魔王来说,无异于是一件很能获取他好感的事情,牛要犁地,就算是牛魔王也喜欢这种一分耕耘一分收获的感觉。
得到曼陀罗花过后,铁扇公主当即开炉,以秘法调和,佐以早已备好的钩吻、天仙子等物,不过几个时辰,新的解脱奥妙天魔香便制成了。
有了源源不断的解脱奥妙天魔香,牛魔王与铁扇公主行无上瑜伽部就再也没有任何阻碍。
如是我闻:一时,翠云山芭蕉洞内,异香氤氲,弥覆四维。
其香非木非空,非烟非火,触鼻透顶,直贯中脉,谓为解脱奥妙天魔香。
此香一起,十方佛土香积之藏皆黯然失味,人天妙乐尽归沉寂。若有众生闻此香味,即获一切德藏三昧,得是三昧者,菩萨所有功德皆悉具足。
时平天大圣牛魔王与铁扇公主作欢喜佛相,趺坐焰生莲台,其下妖众仆从,面现酡红,身安快乐,仿若一切庄严国诸菩萨是也。
噫!昔有修行人勤苦参禅,抽汞炼丹,经劫方得一念清净;如今牛魔嗅香片刻,辅以无上瑜伽部即得法喜。
这必是传说中的快乐修行。
净土之中无有时间,只有极乐牛魔王浑浑噩噩,不知晨昏交替,只顾沉浸在那殊胜之境。
妖怪出生的他,也能从佛像中窥见拈花一笑,以心印心的妙谛;香气蔓延之下,洞中仆从往来无白丁,所行所说皆若庄严梵唱。
此时翠云山仿若世上净土。
体会到快乐修行的妙处过后,牛魔王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精进。
自从修行这无上瑜伽部后,他自我感觉神通广大,信心膨胀到了极点,极乐胜境已成自家后院,心念一动便可反复横跳,强大的兴奋感,无所不能之感,让他认为就算时光倒流,回到过去,反攻天庭也易如反掌。
尝试过快乐修行的轻松后,牛魔王对大自在同愿大悲尊王佛供奉更加虔诚。
这一日,牛魔王如往常一般,换上素衣,焚香净手,无比虔诚地跪在佛龛前,口诵:“南无大自在同愿大悲尊王佛。”
香烟袅袅,诵声悠悠。可佛像旁香案上,空空如也。
此时佛像示现以心意不诚,贪着幻乐为由,退回了牛魔王的请求。
一次,两次……日日虔诚,日日空无。
大自在同愿大悲尊王佛,狠狠拒绝了他,对他关闭了快乐修行的补习班。
无法快乐修行的牛魔王,只能被迫回到了过去打坐调息、搬运周天的传统修行中。
尝试过快乐修行的他,根本无法忍受这股枯燥,他的性命修为开始停止,外表也开始消瘦了起来。
无论他再怎么虔诚供奉,佛像始终不回应,于是牛魔王破防了。
积压的渴望、落空的期待、力量流失的恐慌,化作熊熊怒火。
他砸毁了佛像,推倒供桌,对着洞中的小妖仆从咆哮怒吼!
这些小妖怪也是倒了血霉,稍有不如牛王的意轻则呵斥,重则打杀。
翠云山芭蕉洞内,一时间妖心惶惶,往昔极乐净土的假象荡然无存,只剩下妖王暴躁的咆哮和弥漫的恐惧。
修为持续消散,身体日益虚弱。
牛魔王无法接受这个日渐“无用”的自己。对过去强悍力量的渴望,对那快乐修行体验的想念,他的瘾诞生了,开始时时刻刻追逐他。
梦中有瘾,瘾中有梦。
这是他逃不出的金刚圈,更是他戒不掉的灵山果。
他开始对虚弱产生恐惧,对当年反天的往事变得异常敏感。
他总会在夜晚之中,听见霍霍的磨刀声在耳边响起,时远时近,那个投靠天庭的好兄弟孙悟空,已经接到任务化作刺客,潜伏在暗处,随时准备给他致命一击。
为此,他再难安眠,时常半夜惊起,手持兵刃,在洞府内疯狂搜索,任何此刻靠近他的生灵,都会以“吾好梦中杀人”的借口,被砍死。
连最亲近的铁扇公主,也在他眼中变得可疑。
眼角的余光里,床底、窗边,总有阴影在蠕动,天庭在窥视他!
高高在上的明月,普照大地的太阳,都成了天眼的化身,注视着他这个余孽的最后的挣扎与衰败。
如鲠在喉,如芒在背,牛魔王痛苦不堪。
伴随而来的就是锥心的疼痛和深入骨髓的奇痒,为了减轻这个感受,牛魔王只能以利刃切开皮肉,进行一次刮骨疗毒。借助这种血肉触感,才能暂时将这痒给剔除。
大自在同愿大悲尊王佛拒绝了牛王的妥协,即便他日日夜夜跪拜哭嚎,即使他时时刻刻口述南无大自在同愿大悲尊王佛,这尊佛陀也成为了光拿钱不办事的佛,只享受香火不承担责任。
就在他这空虚、恐惧、痛苦与怨恨中时,铁扇公主来到牛魔王面前。
她没有安慰,只是缓缓问道:““夫君,于意云何?若人以满三千大千世界之七宝,以用布施,是人所得福德,宁为多否?”
牛王不明所以,麻木的回答道:“甚多。”
铁扇公主微微一笑,继续说道:“若有善男子,善女人,以七宝满尔所恒河沙数三千大千世界,以用布施,得福多否?”
牛王继续回答道:“甚多。”
铁扇公主这时才抬眼看他,语气深微:“菩萨于法,应无所住而行布施。所谓不住色布施,不住声、香、味、触、法布施。”
“夫君向来以有相供奉,以声色而见如来、为色见之花所求,此着相布施,终非究竟。”
“何以故?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若言福德,即非福德。”
“是故如来常说,法布施胜诸布施。”
牛魔王悟了,何为以法布施?那便是要行佛陀的法,尊佛陀意,皈依佛陀,才为以法布施。
自己从前执着求取曼陀罗华、贪恋快乐修行,皆是着了相,堕入他力依赖的下乘,从未真正生起因地心。
佛魔一念,牛王决心重拾慈悲喜舍,挣脱欲望泥沼,回归无垢真心。
不住相,不贪求,只是反复行持五摩仪轨。
往日食牛肉尚存一丝隔阂,如今为破种族相,他能面不改色地生啖开启灵智的牛妖血肉,以证无分别心。
血海看见牛魔王越陷越深,并不觉得满意。
因为这样只有金刚心,但毫无般若智,他们魔道还是喜欢具有思辨性的人才,这种一心一意的狂信徒只配在魔道鄙视链底端。
血海深谙压死骆驼最后一根稻草的理论,于是将沉溺在血海中的铁扇稍稍的放了一下,让她重回清明。
自古情劫最难过,一陷一劫便是万劫不复。
铁扇毫无疑问是点化牛魔王最好的工具人,唯一可惜的是,红孩儿独立出去了,不然母子双双点化,以儿孙红妆,孽海情天,风情月债为引,必能将牛魔王当头棒喝,远离迷津,从此太虚幻境中苏醒。
一点灵明回归,铁扇公主从浑噩中惊醒。
她立刻感知到牛魔王已经不妙的状态,当下顾不得自身意识刚刚复苏的虚弱与混乱,跌跌撞撞冲出居室,朝着佛堂狂奔而去。
“大王,你醒醒!”
“都是假的,都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
此时的铁扇,哪里还有半分面赤似夭桃,身摇如嫩柳的公主模样?
她倒着鞋履,反穿衣衫,长发披散,脸上涕泪横流,就像路边乞丐。
她扑到枯坐的牛魔王身前,抓住牛魔王已经瘦下来的臂膀,说道:“大王!你看看我!我不信你现在两眼空空,什么都看不见!求求你,睁开眼吧!!”
声嘶力竭的哀嚎,裹挟着一点未曾泯灭的真情。
属于铁扇公主的太阴真精气运,与牛魔王三界顽空气运在此刻暴涨,意土巩固真阴,牛魔王终于苏醒了。
黑暗的尽头,是逆着光扑来的铁扇。
恍然间他才惊觉,自己已在这方寸佛堂之中,枯坐了不知多少岁月。出口明明近在咫尺,他却从未想过踏出。
而她……竟一直在这门口等待?等待把他从这牢笼中迎接出去?
牛魔王此时还是双手合十,穿着一件土黄色的僧袍,看着逆光处宛如路边乞丐的铁扇公主,牛魔王茫然无措。然而目光下移,眼前是白骨如山,嘴边依旧藏着些许牛妖血肉,原来他早已忘记自己本来面目。
合十的双手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意土真阴在尽力唤醒顽空牛魔王,此乃无明之地!此即无间地狱
“这……这是怎么了?” 牛魔王的声音有些干涩,他抓住铁扇的手臂,触手一片冰凉。
“怎么会变成这样?”牛魔王有些不敢接受现实。
刹那间,苦心维持的清净慈悲、无垢极乐的心境布满裂纹,轰然崩塌!
恐怖的、被刻意遮蔽的真实世界,带着痛苦,刺入他的灵台。
极乐忽然转为极苦!口中如同吞下炽热焦炭,五脏六腑都在灼烧;身体各处浮现出溃烂脓疮,仿佛同时置身于八寒、八热地狱,承受着无边煎熬。
他终于看见了自己破败不堪的肉身,看见了铁扇眼中深沉的悲恸与哀求。
原来哪有什么香积佛国,什么极乐胜境!这里分明就是无间地狱!
身无间,时无间,形无间,受苦无间。
“痴儿!还在执着虚妄之相吗?!”面容模糊的大自在同愿大悲尊王佛,突然发出呵斥。
“你只见眼前美人红颜,却不见她背后白骨如山吗?!”
恍惚间,佛堂一侧的铜镜映出铁扇的倒影——这哪里是铁扇公主?分明是大威德金刚、胜乐金刚与密集金刚显现!
“远离诸苦,往生极乐!”
“咄!魔罗化身,安敢乱我正果?!”
他牛魔王不会沉浸在帐面美人之中,他能看到后面的白骨如山!
随着牛魔王的觉醒,眼前披头跣足、悲泣哀求的至亲,脸上居然浮现出一抹阴森的笑容。
她要倚仗这红尘万丈、夫妻情重,将他永远束缚在超脱的边缘之下,不得真正解脱!
眼前的无间地狱,不过是另一重幻觉而已!
人人有座灵山塔,好像灵山塔下修,佛在灵山莫远求,灵山只在尔心头。
天魔化血神刀出鞘,这次不为了杀人,而是为了破相,破去心中我执!
牛魔王举起魔刀,看着铁扇哀恸的眼神,听着她绝望的呼喊,刀锋直直劈下!
这是魔罗披着画皮来迷惑他,唯有劈开这亲情魔障,方才能从这无明地狱中苏醒!
眼前血肉狼藉,不过是徒具其表的幻象!
他大喝道:“好个魔罗!竟以亲情救赎为伪饰,锻造镣铐,欲将我永锁此无间地狱!”
“日,我便以心中自力,燃起智慧业火,烧尽所有虚妄外相,直证菩提佛果!魔头,还不速速现形!”
铁扇公主终于是倒下了,她的眼中没有怨恨,只有关切,她望着举刀的牛魔王,用尽最后力气抬起染血的右手,轻轻抚上他的脸颊,说道:“你要醒来呀,大王。”
牛魔王的刀迟疑了一下,他看着铁扇公主的瞳孔中,似乎倒映着背后的大自在同愿大悲尊王佛的佛像。
铁扇似乎坐在了莲台之上,似乎在用最后的力量,试图为他遮挡什么,保护什么……
“啊——!!!”
一种荒谬感与恐惧感,让牛魔王无法接受现实,挥刀斩魔,却仿佛在斩杀真正想要保护自己的人;而所谓的佛,可能正是魔的伪装!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路已至此,无法回头。
“焚尽外相,燃烧无明,净土就在眼前!”
火焰将芭蕉洞点燃,只能听见牛魔王在火光中的狂笑,这笑声中似乎也有血魔的笑容。
大火烧尽,牛魔王力竭倒地。当他再次睁眼时,依然完好无损的坐在香气缭绕的洞府中,铁扇公主正将一株新鲜的曼陀罗花插入花瓶中,他微笑着就像从前:“大王,你参禅入定这香方才点上了。”
这温馨的场景,与牛魔王记忆中的一切形成对比。巨大的认知撕裂感让他几乎呕吐。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凝固了,他的右手不知何时,正紧紧握着一柄刀!
刀身狭长,刀尖处正缓缓滴落一滴液体,落在蒲团上。
就在这时,血海道君又或者是敕劫掌运广法天尊说道:“这是我的刀。”
牛魔王回头,只见大自在同愿大悲尊王佛的佛像,不知何时竟睁开了双眼!
佛像的面容依旧模糊,但双眼却清晰无比——左眼慈悲如海,无尽悲悯;右眼猩红如血,滔天魔性!
“斩破红颜白骨相,是汝之功。然则,斩得破外相,可斩得破内心执念? 你以为斩的是魔,却不知挥刀者谁?持刀者谁?被斩者又是谁?””
“牛魔王,你已焚尽旧巢,斩破虚妄,可愿皈依心中所爱?”
“此乃天帝钦定的东行项目,签下这份骆驼契约,西行寻那传道圣者。届时,功成归极乐,汝亦坐莲台。”
敕劫掌运广法天尊的点化,不再有丝毫掩饰。
以最直白的方式让牛魔王看清楚自己的爱:救赎即是更深的束缚,觉悟意味着更彻底的沉沦,佛与魔本是一体同源。
他要牛魔王皈依的,并非任何外在的偶像,而是被自己一步步引导、激发出的,那个集顽空执念、欲望渴求、觉悟假象于一身的,由他亲手塑造的真实之爱。
将选择的重量与后果,压在了牛魔王面前。
眼前的曼陀罗花香依旧,铁扇的笑容依旧,但一切都已不同。洞府依旧,却已是无间;佛在眼前,却已是魔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