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我疆界者——”
“虽神，必诛。”
王磊那平静却斩钉截铁的声音，透过刑天机甲的外放系统，在死寂的战场上空回荡，最终消散在海风与渐息的波涛声中。
余音未绝，现实已变。
那道贯穿了灭世巨人、斩灭了神核投影的混沌斧光，在完成了其开天辟地般的使命后，终于缓缓黯淡、消散，只在天海之间留下一道久久无法弥合的、细微的空间涟漪，如同苍穹的伤痕，无声诉说着方才那一击的恐怖。
失去了神核的维系，失去了波塞冬意志的统御，那尊由无尽海水、风暴与神明怒火凝聚而成的灭世水元素巨人，在刑天斧光掠过后的数息内，彻底崩解。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垂死的挣扎。高达数千米的宏伟身躯，如同被推倒的沙塔，从被斧光斩开的平滑断面开始，化作最普通的海水，失去了一切神异的色彩与力量，遵循着重力的召唤，轰然垮塌！滔天的巨浪向着四面八方拍击而去，但这一次，不再是蕴含神威的灭世海啸，只是物理层面的、狂暴却“自然”的超级巨浪。尽管依旧威力惊人，但对于早有准备的钢铁长城防线而言，已是可以承受和应对的天灾，而非神罚。
更显着的变化，发生在战场每一个角落。
那些之前还疯狂暴戾、眼中燃烧着金色神火、协同有序、不畏生死冲击着防线的海兽大军，在波塞冬投影溃散的刹那，齐齐一僵。
仿佛同一时间被切断了提线的木偶。
眼中疯狂而统一的金色火焰骤然熄灭，取而代之的是原始的、混沌的、属于野兽本身的瞳孔。暴虐的嘶吼戛然而止，变成了混乱的、充满恐惧与茫然的哀鸣。原本严密如军队的进攻阵型瞬间土崩瓦解，冲锋在最前的海兽茫然地停下，甚至与后方仍在惯性的同伴撞成一团。一些较为弱小的海兽，身体甚至开始出现不自然的崩解、融化，那是强行被神力催生、此刻失去力量支撑后的反噬。更多强大的海兽，则陷入了极度的混乱与自相残杀之中，它们被强行凝聚的意志消散，只剩下掠食与生存的本能，而身边最近的“同类”，往往就是最好的目标。
神之军团，顷刻间，化为乌合之众，进而……沦为一盘散沙，任人宰割。
“目标……目标神性反应……消失！” 璇玑那因过载而带着杂音的电子提示，第一时间在指挥网络中响起，带着一丝罕见的、近乎“难以置信”的波动。
短暂的死寂后，是山呼海啸般的、混杂着狂喜、震撼、劫后余生与无尽疲惫的呐喊与欢呼，通过无数个尚且完好的通讯频道，炸响在钢铁长城的每一个角落！
“赢了！我们赢了！！！”
“神明投影……被刑天……被王磊总指挥斩了！！”
“海兽乱了！它们乱了！开火！开火！把它们全打回海底！”
“维修组！快！三号壁垒缺口！‘玄龟’七号需要紧急支撑！”
“医疗队！这里有重伤员！快！”
前线指挥频道里，各级指挥官的声音因激动而嘶哑，却带着前所未有的昂扬斗志。原本摇摇欲坠、几乎被绝望笼罩的防线，此刻爆发出惊人的韧性与反击力量。失去了统一指挥和神力加持的海兽，虽然数量依旧庞大，但威胁程度已骤降数个等级。
“所有作战单位听令！” 左青总司令的声音适时切入，沉稳中带着压抑不住的激颤，“敌军指挥中枢已摧毁！全军转入反击清剿阶段！‘玄龟’部队巩固防线，稳步推进！‘腾蛇’、‘英招’部队，自由猎杀高价值残余目标！远程火力，覆盖打击兽群密集区域！后勤、医疗全力保障！重复，这不是撤退，这是胜利的反攻！为了牺牲的战友，为了身后的家园，肃清海域！”
“肃清海域！！” 震天的怒吼响应着命令。
残存的“玄龟”机甲，将千疮百孔的巨盾再次重重顿地，暗金色的力场虽然黯淡，却坚定地重新连接，如同移动的堡垒，开始向前碾压。幸存的“腾蛇”从阴影中跃出，化作死神的镰刀，高效地收割着陷入混乱的高阶海兽。“英招”拖着伤痕累累的机身，依旧爆发出道道雷光，将试图集结的小股兽群冲得七零八落。后方，炮火再次轰鸣，但这一次，是追亡逐北的胜利号角。
王磊没有参与欢呼。刑天机甲悬停在半空，混沌血核的光芒平稳而恒定，但机体表面布满了细微的裂纹与焦痕，尤其是左臂巨盾“干”上那道深深的凹陷与蛛网般的裂痕，触目惊心。刚才那“开天”一斧，几乎抽空了机甲储备的能量，也对机体结构造成了巨大的负荷。他需要时间回气，更需要评估全局。
他的目光扫过一片狼藉却士气如虹的战场，扫过远处海面上漂浮的无数海兽残骸与机甲碎片，最终投向那阳光刺破云层、洒落金色光辉的海平面。那里，已再无神明巍峨的身影，只有逐渐平静的、染着血色与油污的波涛。
“璇玑，全面扫描战场，评估剩余威胁等级，追踪神性残余波动。优先救援我方伤员与受损单位。” 王磊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依旧稳定。
“扫描中……大规模集群神性反应已消失。检测到零星、无组织的‘海’境及以下能量反应七百四十一处，正被清剿。检测到微弱神性能量残留，正在快速消散，无聚合迹象。初步判断，波塞冬投影已彻底溃散，其施加于此区域的神力场与精神支配已解除。” 璇玑的报告逐渐恢复了平日的冷静。
“我方伤亡与损失初步统计。” 王磊闭了闭眼。
“正在汇总……‘玄龟’机甲，损毁九台，重损十四台，中轻度损伤二十七台。‘腾蛇’机甲，损毁十六台，重损二十二台……‘英招’原型机，四台全部重损，失去战斗能力。‘祝融’原型机，过载严重，核心炉进入强制冷却休眠，主炮系统损毁率63%……人员伤亡……正在统计中。” 璇玑的声音低沉下去。
一串串数字，冰冷地陈述着胜利的代价。每一台损毁的机甲背后，可能是幸存的重伤驾驶员，也可能是来不及弹射的英魂。王磊沉默着，将这些数字深深印入脑海。这是守护必须付出的代价，但每一点代价，都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
“王磊！” 左青的通讯再次接入，背景是昆仑殿指挥中心压抑不住的激动喧哗，“干得漂亮！不，是干得惊天动地！总部正在评估全球能量读数，波塞冬投影的消散已经确认！你做到了！我们做到了！人类，第一次，正面击溃了一位主神级存在的投影！这意义……无法估量！”
王磊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是所有人共同努力的结果。没有‘伏羲’的计算，没有‘祝融’的破防，没有前线每一位将士的牺牲与坚持，没有后方无数人的支持，没有……这片土地本身的意志，我挥不出那一斧。”
他顿了顿，看向远方逐渐清晰的朝阳：“但这只是开始。投影溃散，不代表本体消亡。深海下的那个意志，经此一役，只会更加警惕，甚至……更加愤怒。我们必须利用这段喘息的时间。”
“我明白。” 左青的声音严肃起来，“总部已经在召开最高级别会议。你的‘盘古’计划，现在已经成为国家，不，是全人类最优先的战略项目！资源、人才、权限，要什么给什么！我们必须在下一次……或许是真身降临之前，变得更强！”
“嗯。” 王磊的目光投向海面之下那无尽的深蓝，那里依旧隐藏着令人心悸的未知，“工坊需要时间消化此战数据，修复损伤，升级技术。‘神话基因’、‘造化’项目、‘祝融’的完全体……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放心，整个大夏，都是你的后盾。” 左青斩钉截铁，“你先休息，这边清扫战场和后续防御，交给我。”
通讯暂时中断。王磊操控着刑天机甲，缓缓降落在最近的一处尚且完好的“龙宫”平台延伸甲板上。机甲着陆的轰鸣，引来了平台上所有幸存将士、工程师、医护人员自发汇聚而来的、灼热无比的目光。
那目光中，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有无与伦比的崇敬，有见证神话的激动，更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名为“希望”与“自信”的光芒。
他们看着这台伤痕累累却依旧挺立的暗红色机甲，仿佛看到了刺破黑暗的曙光，看到了以凡人之躯比肩神明的可能，看到了脚下这片土地，在钢铁与鲜血的浇铸下，生生不息的未来。
王磊透过机甲的光学传感器，默默回望着这些目光。他知道，从此以后，“盘古”不再是一个秘密计划，刑天不再是一个传说。他们将成为图腾，成为信仰，成为这个民族在神秘复苏时代，敢于向神明亮剑、并且战而胜之的——脊梁。
海风吹拂，带着硝烟与血的味道，也带来了朝阳的暖意。
远方的海平线上，最后一缕属于波塞冬的神力余晖，彻底消散在蔚蓝的天际。
人类的旗帜，依旧在钢铁长城上飘扬。
投影已散，神威暂退。
但深海的阴影未曾远离，星空的注视依旧冰冷。
然而，经此一役，蝼蚁已证明，它们不仅敢于仰望神明，更敢于……
伐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