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纪委检查组的车队驶入东州市纪委监委大院时,清晨七点的薄雾还未散尽。
苏清越刚在办公室坐下,左臂的石膏沉重地压在桌沿,右手正试图拧开止痛药的瓶盖。心脏监测仪在公文包内发出规律的低鸣——过去三天,她的室性早搏频率已升至日均十二次。
门被推开时毫无预兆。
市纪委办公厅主任张脸色煞白地站在门口,身后是三名穿着深色夹克、神情肃穆的中年男子。
“苏委员,省纪委专项检查组。”张主任的声音干涩,“这位是检查组组长,省纪委第五监督检查室赵志刚主任。”
为首的男人五十岁上下,方脸,眼角有深刻的纹路。他出示证件时动作标准得像在展示证据:“苏清越同志,根据省纪委常委会决定,现对你分管领域开展突击检查。这是检查通知书。”
红色文头的文件递到面前。编号:2024-监检字第17号。事由栏只有一行打印体:“根据群众反映,对案件审理、法规制度建设等工作进行核查。”
苏清越接过文件,指尖触及纸张的冰凉。她抬眼:“赵主任,我需要了解具体事由和检查范围。”
“检查期间,不接受询问。”赵志刚的声音和他的表情一样缺乏温度,“请你在上午十点前,将以下材料送至三楼会议室:一,2023年以来所有移送司法案件的审理报告;二,同期所有不予移送案件的审批记录;三,案件审理室、法规室全部会议纪要;四,你个人签批的所有文件。”
“十点前?”苏清越看了眼墙上的钟,“现在七点零五,三个小时整理四年材料,不可能。”
“这是检查要求。”赵志刚身后的年轻干部翻开记录本,“苏委员如有困难,请书面说明。”
空气凝固了几秒。
“没有困难。”苏清越站起身,“十点准时送达。”
检查组离开后,张主任留在门口,欲言又止。
“周书记知道吗?”苏清越问。
“不知道。”张主任压低声音,“检查组直接联系的办公厅,要求保密。苏委员,这规格不寻常……”
手机在此时震动起来。
苏清越看着屏幕上“婆婆李淑芬”的名字,心脏猛地一沉。她划开接听,那头传来破碎的哭喊:“清越!快来医院!你爸……你爸不行了!”
七点三十八分,市第一医院抢救室走廊。
李淑芬瘫坐在塑料椅上,手里攥着一条揉皱的手帕。周维是从省纪委办案点直接赶来的,身上还穿着昨天的衬衫,领口敞开,眼底布满血丝。
“妈,怎么回事?”
“早上……早上他说头疼……”李淑芬语无伦次,“我说叫救护车,他说今天有常委会,不能缺席……然后就去卫生间,我听见咚一声……”她捂住脸,“救护车来的时候,他已经不会说话了……”
抢救室的门滑开,穿着绿色手术服的医生快步走出:“周怀远家属?”
“我是他儿子。”周维上前。
“大面积脑梗,左侧颈内动脉完全闭塞。”医生语速快而清晰,“静脉溶栓无效,现在需要决定:保守治疗,但会留下严重后遗症,大概率偏瘫失语;或者做介入取栓手术,风险很高,患者六十五岁,术中可能发生再灌注损伤、脑出血。”
“成功率?”苏清越问。
“百分之四十到五十。而且即使手术成功,术后也可能长期昏迷。”医生看着他们,“你们要尽快决定。”
周维闭上眼睛,肩膀垮了下去。
苏清越扶住颤抖的婆婆,右手紧紧攥着手机——屏幕上,工作群的消息正以每秒一条的速度刷屏:
“检查组要求调阅A-2023-047卷宗,但案卷在档案馆,提档流程至少两小时!”
“苏委员,去年第三季度退查案件汇总表根本没做过,现编都来不及!”
“法规室缺三份制度修订版的领导签批件!”
每条消息都像一根针,扎进她因早搏而抽痛的胸口。
手机又震了。省纪委赵志刚的来电。
“苏委员,我们已开始查阅你们送达的第一批材料。”赵志刚的声音透过电波传来,冷硬如铁,“第一个问题:2023年5月移送给云湖区检察院的张涛受贿案,审理报告缺少‘权利义务告知书’入卷证明。根据《监察法实施条例》第四十七条,这是重大程序瑕疵。”
苏清越的脑子飞速运转:“张涛案当时是因为被调查人突发心脏病,谈话中断,告知书没有当场制作。事后我们补了情况说明,并取得张涛本人签字确认——”
“我不管事后如何补救。”赵志刚打断,“程序问题的核心是‘当时合规’。缺少这份材料,意味着移送司法时证据链条存在缺陷。这是第一个问题点,已记录在案。”
电话挂断。
周维看着她:“工作?”
“省纪委突击检查。”苏清越简单回答,转向医生,“如果手术,什么时候能做?”
“现在就在准备。但需要家属签字。”
李淑芬抓住周维的手,指甲掐进他皮肤:“儿子……你说……怎么办……”
周维看向苏清越。那一刻,苏清越在他眼中看到了从未有过的茫然——这位省纪委第十审查调查室副主任,在面对父亲生死时,也只是个无助的儿子。
“做手术。”苏清越说。
周维和母亲都看向她。
“爸的性格,如果醒来发现自己偏瘫失语,会比死还难受。”苏清越的声音很轻,却斩钉截铁,“百分之五十的机会,值得赌。签字吧,责任我担。”
周维眼眶红了。他重重点头,接过笔。
手术同意书签下的瞬间,苏清越的手机再次震动。市纪委办公厅:“苏委员,检查组要求您本人下午两点前到三楼会议室,就已发现问题作出解释。逾期将视为无法说明,记入检查报告。”
下午两点。
现在八点十分。
手术至少需要四小时。
九点五十分,手术进行到第二小时。
苏清越坐在走廊的塑料椅上,笔记本电脑摊在膝头。她单手敲击键盘,回复工作群里不断涌出的问题,同时整理检查组要的补充材料。
左臂的石膏让所有动作变得笨拙,心脏监测仪每隔几分钟就发出低鸣警报——心率持续在125以上,早搏频繁。
“清越,你去歇会儿。”周维递来一瓶水,“你脸色白得吓人。”
“我没事。”苏清越盯着屏幕,“检查组下午两点要听解释,我必须把材料备齐。”
“什么材料比爸的命还重要?”周维突然提高音量。
走廊里瞬间寂静。
苏清越抬起头,看着丈夫通红的眼睛。她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对不起。”周维抹了把脸,“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
“我知道。”苏清越合上电脑,“但检查组是突然来的,如果我下午不去,他们会把‘无法说明情况’直接写进报告。省纪委的检查报告,是要报省委常委的。”
“那就让他们报!”周维的声音哽咽,“我爸现在在手术台上生死未卜,你还要去跟那些人解释什么程序瑕疵?清越,我们是人,不是机器!”
李淑芬轻轻拉儿子的手,摇头。
苏清越重新打开电脑。屏幕的光映在她脸上,照出眼底的血丝和深重的疲惫。
她何尝不想守在手术室外?何尝不想握着婆婆的手,和丈夫一起等待?
但她不能。
张涛案缺少的那份告知书,她记得每一个细节——那天张涛在谈话中途捂胸倒下,抢救、送医、手术,整个审理室忙到深夜。事后补程序时,张涛拉着她的手说:“苏委员,谢谢你们救我一命。该签的字我都签。”
那份情况说明和补签文件,此刻就在她电脑的加密文件夹里。
但如果她不去当面解释,检查组只会看到“案卷缺项”这个冰冷的事实。
十二点整,手术第四小时。
护士出来通报:“取栓基本完成,正在观察血流。但情况不稳定,血压有波动。”
工作群里,陈卫国发来私信:“清越,检查组又揪出三个问题:一是去年三季度的李某某案,审理时限超期七天;二是法规室‘涉案财物管理办法’的签批日期早于党组会讨论日期;三是……”
苏清越一条条往下看,心一寸寸沉下去。
这些“问题”,大多是在基层办案中常见的现实困难——案情复杂需要延期,紧急文件先签批后上会……以往都能通过解释沟通解决。
但检查组这次,明显是要“从严认定”。
她看了眼手术室门上刺眼的红灯。
手机显示:12:20。
从医院到单位,不堵车需要二十五分钟。她最迟一点半必须出发。
手术室的门在这时再次滑开。
主刀医生走出来,口罩拉到下巴,额头有细密的汗。
“家属,情况有变。”他的声音沉重,“取栓后发生再灌注损伤,现在颅内出血,血肿压迫脑干。需要立即开颅清除血肿,但风险极大……”
李淑芬腿一软,周维死死扶住。
“成功率?”周维的声音在颤抖。
“百分之三十。”医生停顿,“而且即使成功,术后也很可能长期昏迷,成为植物人。”
走廊的空气仿佛凝固成冰。
苏清越感到心脏一阵剧痛,她不得不按住胸口,大口呼吸。监测仪发出尖锐的警报——心率140,频发室早。
“医生……”她强忍着不适,“如果……如果不做开颅呢?”
“血肿会持续压迫,最终脑疝死亡。”医生实话实说,“做,还有一线生机;不做,就是等死。”
周维抱着母亲,两个人的身体都在剧烈颤抖。
李淑芬突然抓住苏清越的手,指甲几乎嵌进她皮肉:“清越……你拿主意……你读书多,你懂……”
“我……”
手机又震了。办公厅发来最后通牒:“苏委员,检查组两点准时开会,请务必到场。缺席将直接影响检查结论。”
时间:12:28。
她必须走了。
苏清越看着手术室的门,看着医生凝重的脸,看着丈夫和婆婆绝望的眼睛。
又低头看看屏幕上那条冰冷的工作通知。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每一次搏动都带来撕裂般的痛。左臂的伤口也在隐隐作痛——那是八天前,她为救证人女儿换来的刀伤。她救了别人的孩子,现在却要放弃陪伴自己的父亲吗?
“清越……”周维看着她,眼神复杂得像一团纠缠的线。
苏清越闭上眼睛。
三秒后,她睁开眼,看向医生:“做开颅。请尽最大努力。”
然后在周维和李淑芬的注视下,她拎起电脑包,转身走向电梯。
“你去哪儿?”周维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单位。”苏清越没有回头。
“苏清越!”周维第一次连名带姓喊她,“我爸可能下不了手术台!”
电梯门开了。
苏清越走进去,按下“1”。在门关合的最后一瞬,她轻声说:
“我知道。”
“所以我必须去。”
下午两点零八分,苏清越推开三楼会议室的门。
所有人都看向她。
苍白的脸,额角的冷汗,微微发颤的右手,左臂上刺眼的石膏。
赵志刚皱了皱眉:“苏委员,你迟到了八分钟。”
“抱歉,家里有急事。”苏清越拉开椅子坐下。
“根据检查情况,我们梳理出你分管领域的四类问题。”赵志刚示意助手分发材料,“第一类,程序瑕疵,七项;第二类,标准不统一,五项;第三类,制度执行不到位,三项;第四类,签批不规范,两项。”
苏清越接过材料,快速翻阅。
每一项都列得清清楚楚,时间、案号、问题表现、违反规定。如果只看这些文字,她分管的工作简直千疮百孔。
“请你逐一说明。”赵志刚打开录音笔,“先从第一个问题开始:张涛案缺少权利义务告知书入卷证明。”
苏清越深吸一口气,开始解释。
她讲述那天张涛突发心脏病的紧急情况,讲述事后补救的程序,讲述被调查人本人的确认签字。她调出会议纪要,出示医疗记录。
但赵志刚打断了她。
“苏委员,我问的是‘当时’为什么没有入卷。你讲的是‘事后’如何补救。”他敲了敲桌子,“程序问题的核心是时效性。事后补救,恰恰证明当时违规。”
“可是——”
“第二个问题。”赵志刚根本不给她继续的机会,“李某某案审理时限超期七天。请说明原因。”
苏清越只能转向下一个。
她讲案情复杂,讲需要补充调查,讲领导口头同意延长。赵志刚再次打断:
“延长时限需要正式报批。你们只有口头同意,没有书面批复。这又是程序问题。”
一个接一个问题。
苏清越的解释被一次次驳回。她逐渐明白——这不是检查,是审判。检查组早有结论,现在只是走流程。
她的心脏越来越难受,不得不偷偷从口袋摸出速效救心丸,含在舌下。
手机在口袋里无声震动。不用看也知道,是医院的消息。
但她不能看。
下午三点四十分,说明会结束。
赵志刚合上笔记本:“苏委员,你的解释我们已经记录。但根据检查标准,你陈述的理由大多不构成‘合理事由’。初步认定,你分管领域存在程序不规范问题十二项,其中重大瑕疵三项。具体结论,待检查组汇总后报省纪委常委会。”
苏清越扶着桌子站起来:“赵主任,这次检查的触发原因到底是什么?是哪位群众反映?”
“这不在你需要了解的范围内。”
“那结论会对我个人有什么影响?”
赵志刚看了她几秒:“根据规定,分管领域出现重大程序问题,分管领导需承担相应责任。具体处理意见,由省纪委常委会决定。”
说完,他带着助手离开。
门关上的瞬间,苏清越腿一软,跌坐在椅子上。
心脏监测仪的警报声终于冲破抑制,在空荡的会议室里尖锐响起。她颤抖着手去掏药瓶,左手石膏阻碍动作,药瓶掉在地上,药丸滚了一地。
她弯腰去捡,眼前突然一黑。
“苏委员!”门口传来惊呼。
陈卫国冲进来扶住她:“你怎么样?我叫救护车!”
“不……医院……送我去医院……”
下午四点五十,苏清越回到市第一医院。
手术已经结束。
周怀远被送进IcU,身上插满管子,头部裹着厚厚的纱布。医生告知:手术清除了血肿,但脑损伤严重,目前深度昏迷,能否醒来是未知数。
周维坐在IcU外的地上,背靠着墙,眼神空洞。
李淑芬在护士站办理手续,背影佝偻得像一棵枯树。
苏清越走过去,在周维身边坐下。
“检查结束了?”周维没有看她。
“嗯。”
“顺利吗?”
“不顺利。”苏清越实话实说,“他们会报重大瑕疵,我可能会被问责。”
周维突然笑了,笑声里满是苦涩:“所以你现在,工作可能保不住,爸也可能醒不来。苏清越,你告诉我,你今天下午非去不可的那个检查,到底换来了什么?”
苏清越沉默。
“你总说,每一步都不容易,但你从不后悔。”周维转过头,眼里有泪,“我现在问你,今天这个选择——放弃在手术室外陪爸,去单位解释那些狗屁程序问题——你后悔吗?”
走廊的灯光惨白得刺眼。
苏清越看着IcU紧闭的门,看着玻璃后病床上那个曾经如山一样的男人,现在脆弱得仿佛一碰就碎。
她想起很多年前,她第一次以儿媳身份去周家。周怀远板着脸说:“在我这里,没有儿媳妇,只有下属。工作上犯了错,我照样批评。”
但她生安安难产时,是这个“严肃领导”动用了所有关系,请来全省最好的产科主任。
在她被绑架受伤后,是这个“严格公公”红着眼眶说“你是拿命在拼”。
而现在,他躺在里面,生死未卜。她却在最关键的时候,选择了离开。
“我不知道。”苏清越听见自己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周维,我真的不知道。”
她慢慢滑坐到地上,和周维并肩靠着冰冷的墙。
左手石膏沉重,右手机械地按着胸口——那里疼得快要裂开。
但她没有哭。
只是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周维的手。
那只手很凉,在微微颤抖。
“但是,”她轻声说,“如果再选一次……我可能还是会去。”
周维猛地抽回手,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因为我不能让那些人得逞。”苏清越看着前方,眼神空洞却坚定,“他们选择今天突击检查,选择在爸病危的时候……这不是巧合。如果今天我退缩了,他们就赢了。以后会有更多人,用更多手段,逼我们在家庭和工作之间做选择。”
“所以爸就成了牺牲品?”周维的声音在抖。
“不。”苏清越摇头,“爸从来不是牺牲品。他是战士,我也是。战士有时候……必须忍受分离,甚至永别。”
她终于转过头,看着丈夫:
“周维,如果今天躺在里面的是我,你会放下工作守在门口吗?”
周维愣住了。
“你不会。”苏清越替他回答,“因为你是省纪委的办案骨干,手里有案子,有责任。你会来医院看一眼,签个字,然后回去继续工作。不是因为你冷血,而是因为我们选择了这条路——这条路,不允许我们像普通人一样,把家庭放在第一位。”
她顿了顿,眼泪终于滑落:
“我只是……比你先面对了这个选择。”
周维看着她,看了很久很久。
然后,他重新握住她的手。
这一次,握得很紧。
深夜十一点,IcU外只剩下他们两人。
李淑芬被劝回去休息了。周维买了咖啡,递给苏清越一杯。
“检查组的事,需要我帮忙吗?”他问。
“不用。避嫌。”苏清越喝了一口,苦得皱眉,“倒是你,省里那个p2p案子不是进入关键期了吗?你明天回去吧。”
“我请了三天假。”
“一天就够了。爸这边有我和妈。”苏清越看着IcU的门,“工作不能停。你停一天,案子可能就跑了。”
周维苦笑:“你现在倒来劝我了。”
“因为我们是一样的人。”苏清越靠在他肩上,“周维,如果有一天……我是说如果,我也躺进IcU,你也别守太久。该办案办案,该抓人抓人。”
“别说这种话。”
“总要说的。”她闭上眼睛,“我们这个职业……得提前想好。”
走廊里安静下来,只有监护仪器的滴滴声隐约传来。
不知过了多久,苏清越轻声说:
“周维。”
“嗯?”
“你说爸能听见我们说话吗?”
“医生说昏迷的人,有时能听见。”
苏清越抬起头,对着IcU的门,一字一句地说:
“爸,我是清越。”
“今天下午……我去单位了,没守着你。对不起。”
“但我不后悔。”
“因为如果你醒着,也会让我去。”
她停顿,声音哽咽:
“所以你要醒过来……醒过来骂我,骂我不孝,骂我混账……怎么骂都行。”
“但求你……醒过来。”
眼泪无声流淌。
周维紧紧搂住她的肩膀。
深夜的医院走廊,两个穿着正装的纪检干部,一个手臂打着石膏,一个满脸胡茬,依偎在IcU门外,像两个迷路的孩子。
而门内,那颗曾经睿智、严厉、如山般可靠的心脏,正靠着机器维持跳动。
窗外的城市灯火通明。
有些战斗在会议室里,有些在手术室里。
但最残酷的战斗,永远在自己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