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了?”
鬼手嗤笑一声,“‘画皮’不是贴膏药。”
“真正的‘活皮’,需要与你的血肉筋骨产生最深层次的联结,尤其是面部神经和毛细血管的接驳。”
“过程会有些……不适。”
“你需要被固定住,不能有任何大的移动,否则皮损筋错,前功尽弃,你这张脸也可能废掉。若连这点苦都受不了,趁早滚蛋。”
孙天河不再犹豫,主动躺上了那冰冷的木架。
鬼手上前,用那些特制的皮绳将他的手腕、脚踝、腰腹、乃至脖颈都牢牢固定住,力度适中,既让他无法大幅动弹,又不至于阻碍血液循环。
最后,还用两条带衬垫的皮带从他额头和下巴处绕过,将他的头颅也稳稳固定在工作台延伸出的一块凹形托板上,脸朝上,完全暴露出来。
被彻底束缚的感觉并不好受,尤其是身处这样一个诡异的环境,面对一个行事莫测的怪人。
但孙天河眼神平静,只是调整呼吸,让自己尽量放松下来。
鬼手似乎对他的配合颇为满意,点了点头。
他走到工作台另一边,打开一个密封的玉匣,从里面取出一张……
孙天河瞳孔微缩。
那是一张薄如蝉翼、却比“试皮”质感更加凝实、颜色更接近活人肤色的“面皮”。
它被妥善地平铺在一块湿润的黑玉板上,在幽绿的灯光和洞内各色荧光的映照下,仿佛有生命般微微起伏。
表面流转着极其细腻、宛若真人肌肤的光泽和纹理,甚至连极细微的汗毛都依稀可见!
更奇异的是,这张“面皮”的五官处是空白的,只有大致的轮廓,像一张等待描绘的绝世画卷。
“主材是你那块‘龙血琥珀’提炼的‘活肌胶’,混合了十七种珍稀辅药,以‘无面之坯’为基,用老夫独门手法蕴养了三日。”
鬼手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狂热,他小心地捧起那张黑玉板,走到孙天河头部上方,“现在,是让它‘活’过来,成为你脸的时候了。”
他放下黑玉板,拿起一个细颈琉璃瓶,里面是一种金色的、粘稠如蜜的液体。
“这是‘金蟾髓’,镇痛,助融合。喝下去。”
孙天河张开嘴,鬼手将液体倒入他口中。
液体入喉,并无异味,反而带着一丝清凉,但很快,一股温和却不容抗拒的热流从胃部升腾而起,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最后汇聚于头颅。
他感到一种奇异的放松感,身体的知觉似乎变得有些模糊,但头脑却异常清醒,五感甚至更加敏锐。
能清晰闻到空气中每一种药材的味道,听到远处水滴落入石槽的细微声响,看到洞顶钟乳石最细微的纹路。
“感觉来了。”
鬼手点点头,又拿起另一个小玉瓶,倒出几滴无色透明的液体在一个白玉浅碟中,用一根银针蘸取,开始在孙天河的脸部周围落下。
发际线、耳廓前、下颌线、脖颈上方。
极其缓慢而精准地涂抹。
液体接触皮肤,带来一种灼热的刺痛感,但并不剧烈。
“这是在暂时弱化你本身皮肤边缘的感知和活性,方便‘新皮’无缝衔接。”
鬼手一边操作一边解释,语气难得地带上了一丝教学的意味,“接下来,是‘贴骨’。”
“放松,不要抵抗,感受你的骨头。”
鬼手低喝一声,眼中精光暴涨。
孙天河只觉得面部骨骼仿佛被放在熔炉中煅烧,又像是有无数细小的钢针在骨膜上轻轻刮擦,酸、麻、胀、痛、痒。
种种难以言喻的感觉混杂在一起,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他的神经!
他咬紧牙关,额头青筋暴起,浑身肌肉因为剧痛本能地绷紧,却被皮绳牢牢束缚。
喉咙里发出压抑的低吼,汗水瞬间浸透了身下的木板。
那“金蟾髓”带来的镇痛效果在这非人的痛楚面前,似乎效果有限。
“忍住!这才刚开始!骨相不调,皮肉不附!”
鬼手张的声音严厉,手上的动作却丝毫不停,那股灼热气流更加狂暴地冲刷着孙天河的面部骨骼,甚至发出轻微的、仿佛金属摩擦般的“滋滋”声。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孙天河感觉自己的颅骨快要被那股热流熔穿、意识都有些模糊的时候。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清凉和轻盈感。
仿佛面部骨骼被重塑,变得更加“合适”了某种预设的形态。
“骨相已定。”
鬼手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兴奋。
他喘息了几下,再次捧起那张放在黑玉板上的空白“面皮”。
“现在,‘点睛画皮’!”
他用两根特制的玉签,极其轻柔地捻起那张薄得不可思议的“面皮”,小心翼翼地对准孙天河的面部轮廓,从额头正中开始,缓缓落下。
当“面皮”接触到被“金蟾髓”和刚才那股热流处理过的皮肤时,异变陡生!
那“面皮”仿佛瞬间活了过来,不再是死物,而是化作了一股温热的、液态般的活性能量,自动沿着孙天河的面部轮廓蔓延、渗透、融合!
没有胶水,没有缝合,它就这么“流”进了孙天河的皮肤里,或者说,孙天河本身的皮肤“接纳”了它!
一种比刚才“贴骨”更加剧烈、更加深入骨髓、乃至灵魂的剧痛和奇痒,如同海啸般席卷了孙天河!
那感觉,就像有千万只细小的活虫,正疯狂地从他每一个毛孔钻入,啃噬着他的血肉,却又同时编织着新的经络和毛细血管!
他的脸,仿佛被生生撕开,又被某种滚烫的、活着的物质重新塑造!
“呃啊!!!”
孙天河再也无法压抑,发出了野兽般痛苦的低吼,身体剧烈地颤抖,试图挣脱束缚,却被皮绳勒出一道道血痕。
眼球充血凸起,眼前阵阵发黑,意识在崩溃的边缘疯狂摇摆。
“定神!守心!感受它!引导它!”
鬼手张的厉喝如同惊雷在他耳边炸响,“想想你要成为谁!让你的意志,成为这张‘脸’的灵魂!”
孙天河残存的理智死死抓住这句话。他拼命集中几乎涣散的意识,不再抗拒那恐怖的融合过程。
反而尝试去“感受”那股正在重塑他面部的活性能量。
同时,他脑海中疯狂勾勒着那个“目标人物”的形象:平凡的五官,内敛却暗藏锋芒的眼神,被生活磨砺出的疲惫与隐忍……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当他将意念聚焦于那个形象时,面部那狂暴的融合痛楚似乎减轻了一丝。
那股活性能量的流动也变得更有“方向性”了一些。
它不再是无序地渗透,而是开始按照他意念中那个形象的轮廓,细致地调整着皮肤纹理的走向,肌肉的薄厚分布。
甚至瞳孔的颜色和虹膜的纹路都在发生微不可察的变化!
鬼手时不时用银针蘸取不同的药液,在孙天河面部某些特定的穴位或能量节点轻轻点刺,引导着融合的方向,修正着细微的偏差。
时间在这种非人的痛苦和奇异的融合中失去了意义。
可能是一个时辰,也可能是三个时辰。
终于,那海啸般的剧痛和奇痒开始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润的、仿佛浸泡在母体羊水中的舒适与安宁。
面部传来一种前所未有的“完整”感和“掌控”感,仿佛这张新生的“脸”,本就是他与生俱来的一部分。
鬼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后退两步,放下了铜镜。
他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但眼中闪烁着近乎癫狂的兴奋与成就感。
“成了……哈哈,成了!老夫此生最完美的一张‘活皮’!骨相天成,皮肉相融,神意相通!好!好!好!”
他上前,解开孙天河身上的束缚。
皮绳松开,孙天河几乎虚脱,浑身被汗水浸透,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但他咬着牙,用手臂支撑着,缓缓从木架上坐起。
鬼手将一面打磨得异常光亮的银盘递到他面前。
孙天河低头,看向银盘中的倒影。
倒影中的人,陌生得让他自己都感到心惊。
那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年纪约莫三十,肤色是常经风霜的微暗,五官每一处都平平无奇,组合在一起更是毫无特色,属于那种见过十次也未必能记住的长相。
眉毛疏淡,鼻梁不高不低,嘴唇厚度适中,下颌线条圆润。
唯有那双眼睛,在极度的平凡中,隐约透着一丝被生活打磨后残留的锐利,以及一种深沉的、挥之不去的疲惫感。
这双眼睛,为这张过于平凡的脸,注入了一丝难以言喻的“魂”。
他抬手,轻轻触摸自己的脸颊。
触感温热、真实,有正常的皮肤弹性和纹理,甚至能感觉到血管的轻微搏动。
他试着做出各种表情。
惊讶、愤怒、微笑、沉思……
银盘中的倒影随之变化,每一个细微的肌肉牵动都自然流畅,毫无滞涩,连最难以模拟的眼神变化,都与他心中所感完美契合!
他甚至感觉不到任何“戴着面具”的不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