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顶寺庙前的空地上,已经聚集了先到的学生,大家都挤在背风向阳的墙根下,或坐或躺,贪婪地享受着难得的暖意和喘息之机。
寺庙的殿宇巍峨,金顶在稀薄的阳光下闪着光,庄严肃穆。
然而,赵羲凰却没有像其他人一样立刻去找地方休息取暖。
她喝完水,将木碗还给僧人,道了声谢,然后整理了一下微乱的衣袍和发髻,径直朝着寺庙主殿门口走去。
那里,站着一位身披绛红色僧袍、头戴黄色鸡冠帽、面容慈祥、眼神深邃的老僧人,正是这座寺庙的主持。
赵羲凰走到主持面前,双手合十,微微躬身,用一口流利而标准的藏语,清晰地说道:“上师,打扰了。”
主持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显然没料到这个穿着奇特汉装、容貌惊人的年轻女子,藏语说得如此地道。
他回了一礼,也用藏语温和地说道:“施主不必多礼。请坐。”
他指了指殿前台阶旁一个铺着厚垫的石凳。
赵羲凰依言坐下,姿态端庄。
主持也在她对面的石凳上落座。
起初,主持只是随意地和赵羲凰聊了几句,问她从哪里来,是否适应高原等等,语气温和,带着长者对晚辈的关怀。
赵羲凰一一作答,态度恭敬有礼。
不知怎的,话题渐渐转向了佛法与时代的变迁。
主持许是见赵羲凰谈吐不俗,藏语精湛,起了考较或探讨之心,开始用藏语缓缓论述起一些佛学哲理,其中夹杂着对传统坚守的看法。
赵羲凰听得认真,不时点头,偶尔也会提出自己的疑问或见解。
她从小博览群书,思维敏捷,加之现代教育背景,看问题的角度往往新颖而犀利。
起初,主持还面带笑意,觉得这女施主聪慧,见解有趣。
但论着论着,主持的脸色渐渐严肃起来,眉头微蹙。
连旁边侍立的几位中年僧人,也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看向赵羲凰的眼神多了几分惊讶和凝重。
原来,赵羲凰虽然尊重传统,但对某些过于僵化、甚至可能阻碍社会进步的“传统”提出了质疑。
她认为,佛法智慧如海,当随顺时代因缘,以利益众生为根本,不应成为束缚思想、阻碍发展的枷锁。
主持显然不认同,他引经据典,阐述传统的重要性,认为有些“洪流”即便时代向前,也应当被小心地保留在过去,作为精神的锚点。
赵羲凰则反驳,真正的洪流如同山洪,只能疏,不能堵,只能顺应其势,加以引导。
若强行将一些不适应时代、甚至可能滋生陋习的旧规奉为圭臬,只会带来不可预测的后果,甚至让佛法蒙尘。
二人的辩论逐渐深入,语速加快。
主持的藏语典故信手拈来,赵羲凰的现代逻辑和实例也层出不穷。
一个引《金刚经》说“凡所有相,皆是虚妄”,强调不执着于形式;
另一个则举出某地因盲目遵循旧俗导致民生凋敝的例子,说明“不依国主,则法事难立”的现实。
旁边的教授和懂藏语的学生们都听得入了神,没想到一场随意的交谈会演变成如此高水平的佛学辩论。
教授更是以半开玩笑的口吻,用汉语低声对身边的学生解释:“看见没,主持把僧袍都半解了,露出肩膀,这是藏传佛教辩经时进入‘认真模式’、准备全力应对的标志!这位赵同学,了不得啊!”
果然,主持不知是辩论得兴起,还是屋内炭火太旺,竟真的将厚重的绛红色僧袍向一边微微褪下,露出了肌肉结实、线条分明的一侧臂膀,神情专注而肃穆。
辩论持续了很长时间。
赵羲凰越说越投入,她结合一路所见所闻,从高原生态保护谈到现代教育普及,从医疗条件改善谈到经济发展,阐述“现代的改变”为这片古老土地注入的生机,远胜于固步自封带来的“死寂”。
她言辞恳切,逻辑清晰:“诵经可以净化心灵,但解决不了疾病;经文能给予安慰,但无法让人温饱;虔诚的跪拜可以表达敬意,但无法帮助一个人从深山走向更广阔的世界……”
说到激动处,她下意识地想做个手势加强语气,手往下一挥——结果,不小心带到了自己因为坐姿而有些敞开的孔雀蓝袍子的下摆!
“唰”地一下,袍摆被撩起了一角!
里面,那条包裹着纤细小腿的黑色丝袜,以及丝袜上方一小截雪白的大腿肌肤,在昏暗的殿前光线和深色衣袍的映衬下,惊鸿一瞥,格外醒目!
“……”
正全神贯注倾听、眉头紧锁思考如何反驳的主持,目光下意识地跟着她的动作一扫,然后……整个人瞬间僵住!
脸上的严肃、沉思、专注,全部凝固,变成了纯粹的、茫然的、不知所措的……懵!
他大概这辈子都没在如此严肃的佛学辩论场合,见过如此……“不合时宜”的景象。这……这女施主里面穿的这是……?
而一直偷偷关注着这边辩论主要是看赵羲凰的男同学们,则差点没忍住欢呼出声!一个个眼睛瞪得溜圆,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虽然只是一闪而过,但那一抹黑色与雪白的交织,在神圣的寺庙背景下,产生的视觉冲击力和禁忌感,简直无以伦比!值了!这趟朝圣太值了!
赵羲凰也瞬间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脸“腾”地一下红透,心里暗骂自己糊涂!
光顾着看抖音上那些博主教人“辩论时如何用肢体语言增强气势”,动不动就撩袖子、拍桌子,自己有个屁的袖子桌子!这下好,把裙子撩起来了!
她赶紧把袍摆按下去,尴尬得脚趾抠地,但脑子转得飞快。
急中生智,她干脆拿出手机,解锁屏幕,快速点开一个之前收藏的、关于“智能仿生假肢”帮助残疾人重新站起来的科普短视频,然后将屏幕转向还在发懵的主持。
“上师您看,”
赵羲凰努力让声音保持平静,指着屏幕上那个正在灵活行走的假肢,“就像这个。科技的进步,新的‘肢体’,能让人重新行走,感受世界。”
“这难道不是另一种‘生机’吗?如果我们固守‘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毁伤’的旧念,拒绝这些能切实帮助人的新事物,那才是真正的遗憾。”
她这番话,巧妙地将刚才的“走光”意外,引申到了科技与传统、变革与接纳的议题上,虽然有点牵强,但总算把话题圆了回来,也给了主持一个台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