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墟之上,烟尘尚未完全落定,断壁残垣间弥漫着刺鼻的石粉与血腥混合的气味。
数十名金甲将结成圆阵,将何从六困在核心,他们身上精工锻造的金色甲叶在透过残破城墙照射进来的晨光下,反射出冰冷而耀眼的光芒,如同一群沉默的金色凶兽。
双方仅仅是对视了一瞬,空气仿佛凝固,杀机却已沸腾如煮。
没有呐喊,没有叫阵,下一刹那,数十道金色的身影与那一道玄色的影子,如同泾渭分明却又猛然对冲的洪流,悍然撞在了一起!
金铁交鸣之声瞬间炸响,如同骤雨敲打铁皮屋檐,密集得让人喘不过气。
这数十名金甲将,乃是东宫耗费无数资源秘密培养的底牌,最次者也已踏入宗师境界,内力雄浑,武技精湛,更可怕的是他们常年一同演练,配合起来宛如一体,攻防转换之间几无缝隙。
刀光剑影、枪芒戟风,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死亡之网,从四面八方朝着中央的何从六笼罩而去。
然而,身处风暴中心的何从六,却似惊涛骇浪中的一块礁石。
他依旧单手持着那柄狭长横刀,身形挪移如鬼如魅,步伐看似简单,却总在间不容发之际,于漫天兵刃的缝隙中穿过。
他的刀法更是诡异莫测,时而轻灵如羽,贴着对方兵刃的力道顺势滑开;
时而沉重如山,看似随意的一格,却震得攻来的金甲将手臂发麻,气血翻腾。
他并不急于强攻,那双隐藏在黑纱后的眼睛,冷静得如同万年寒冰,精准地捕捉着战阵运转中每一个细微的滞涩与破绽。
他的刀往往后发先至,总是在对方合击即将形成的前一瞬,点向最关键的那一处,迫使对方的阵型出现刹那的混乱。
一名手持双锏的金甲将,见久攻不下,心头火起,又或许是得了某种暗示,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他猛地一咬牙,舌尖传来剧痛和腥甜,竟是不惜燃烧本命精血,强行提升功力!
刹那间,他周身气势暴涨,双锏之上泛起一层不正常的血光,带着呜咽般的破空声,以泰山压顶之势,朝着何从六的天灵盖猛砸下来!
这一击,已然超越了他自身的宗师境界,隐隐触摸到了大宗师的门槛,威力惊人!
这一击来得突然且霸道,几乎封死了何从六所有闪避的空间。
另外三名配合默契的金甲将见状,眼中精光一闪,几乎是同时出手!
一人使长枪,枪出如龙,直刺何从六后心;
一人舞动链子锤,带着呼啸的风声横扫其下盘;
还有一人双手持握巨斧,拦腰斩来!
四方合围,杀招迭出,意图逼何从六硬接这燃烧精血的搏命一击。
电光火石之间,何从六动了。
他并未选择硬撼,而是身形如同鬼魅般微微一晃,竟似一道青烟,于不可能之中寻得了一丝缝隙。
他手中横刀看似随意地向后一引,刀尖精准无比地点在了那势大力沉的链子锤铁链衔接之处,同时脚下步法玄妙一踏,身形如陀螺般半旋。
使链子锤的金甲将只觉得一股诡异莫测的柔劲顺着铁链传来,原本砸向何从六下盘的链子锤,竟不受控制地改变了方向,带着更猛烈的势头,朝着旁边使巨斧的同僚拦腰扫去!
而那柄刺向后心的长枪,也被何从六这巧妙的一旋,用刀鞘尾端轻轻一磕,枪尖便不由自主地偏转了方向,竟是朝着那燃烧精血、双锏砸下的金甲将肋下空门刺去!
这变故发生在刹那之间,快得让人思维都跟不上。
“不好!”那领头的金甲将看得分明,惊骇欲绝,想要出声提醒,却已然不及。
“噗嗤!”
“咔嚓!”
长枪贯入了燃烧精血者的肋下,链子锤重重砸在了使巨斧者的腰胯之间!
而那双灌注了狂暴力量的紫金锏,也因为主人受此重创,力道一散,被何从六轻松侧身避过,重重砸落在地面,将青石板轰出一个大坑。
燃烧精血的金甲将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与不甘,鲜血自口角和伤口狂涌而出,身体晃了晃,轰然倒地,气息瞬间萎靡。
那使巨斧的金甲将也被同伴误伤,腰椎碎裂,惨叫着瘫软下去。
使长枪和链子锤的两人目瞪口呆,看着被自己误伤的同伴,一时间心神剧震,阵型出现了致命的混乱。
何从六岂会放过这等良机?刀光如冷电般一闪而逝,两名心神失守的金甲将喉间顿时出现一道血线,捂着脖子颓然倒下。
转瞬之间,合围阵势被破,四名宗师级高手或死或重伤!这一切都发生在兔起鹘落之间,何从六甚至没有耗费多少气力,便借力打力,瓦解了对方最凌厉的一波攻势。
领头的那名大宗师境界的金甲将,心中已是翻起惊涛骇浪。
他自问若是易地而处,面对刚才那四人配合无间、外加一人搏命的杀局,自己纵然能抵挡,也必然要付出不小的代价,绝无可能如此轻描淡写,甚至利用对方的力量反杀!这黑袍面具客的实力和对战局的掌控力,简直深不可测!
就在这激战正酣,金甲将们因同伴瞬间折损而心生寒意、攻势稍缓之际,谁也没有注意到,在那片被刀芒劈开的城墙废墟最高处,不知何时,已然悄无声息地多出了两道人影。
其中一人,身着明黄色太子常服,头戴翼善冠,面容略显苍白,嘴唇紧抿,眼神复杂地俯瞰着下方的厮杀。
他年纪不过二十出头,眉宇间却积压着与年龄不符的沉重与阴郁。在他身旁,一个穿着绛紫色蟒袍、头发花白的老太监,正急得满头大汗,拿着丝绸手帕不停擦拭着额角。
“太子殿下!我的小祖宗诶!您怎么还到这儿来了!危险,太危险了!”
老太监声音尖细,带着哭腔,压低声音急道,“这……这十位金甲卫大人可是娘娘和咱们东宫最后的底牌了!可您看……这……这煞神手段通天,金甲卫们怕是……怕是顶不住啊!这是必输之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咱们赶紧从密道撤吧!”
太子赵弘明目光依旧死死盯着下方那道玄色身影,尤其是看到他谈笑间便借刀杀人,瓦解合围,眼神中非但没有恐惧,反而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光芒,有忌惮,有震惊,但深处,竟隐隐有一丝……炽热?
他轻轻摆了摆手,打断了老太监的絮叨,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慌什么。”
老太监一愣,几乎以为自已听错了,都快哭出来了:“殿下!这都什么时候了!那可是来取您性命的顶尖杀手!刀剑无眼啊!”
赵弘明嘴角忽然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弧度,那弧度里带着三分冷嘲,七分无奈,他低声道:“刘伴伴,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父皇龙体……怕是就在这几日了。届时,孤登基称帝,看似君临天下,实则如履薄冰。”
“朝中那些骄兵悍将,那些开国的元勋,有几个是真心服我这个年轻太子的?他们仗着军功,倚老卖老,阳奉阴违者,大有人在。”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投向下方,看着何从六如同虎入羊群般,仅凭单刀,便将剩余的金甲卫逼得左支右绌,语气竟带上了一丝奇异的渴望:“孤手中,缺一把刀,一把足够快、足够狠、能让所有不服之人胆寒的刀!武将们不服?好啊,那孤就需要一个能制衡他们,甚至能让他们夜不能寐的人!”
老太监刘公公闻言,先是瞠目结舌,随即吓得魂飞魄散,差点瘫软在地,他指着下方的何从六,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我……我的活祖宗诶!您……您是说……您想收了下面这个煞星?他……他可是来杀您的啊!这……这简直是与虎谋皮,引狼入室啊!使不得,万万使不得!”
赵弘明却不再理会几乎要晕厥的老太监,他的目光紧紧锁住何从六的身影,喃喃自语,仿佛在说服自己,又仿佛在权衡一个极其危险的赌局:“风险自然极大……但收益……若能得此人之助,这天下,还有谁敢对孤说半个不字?”
就在他们说话间,下方的战局已然接近尾声。
何从六刀法愈发凌厉,剩余的几名金甲将虽拼死抵抗,却已是强弩之末,不断有人倒下。
那领头的大宗师将领,也在何从六神出鬼没的刀法下,身上添了数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染红了金色的甲胄,败象已露。
废墟之上,太子深吸一口气,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
而废墟之下,何从六的刀锋,已然指向了最后几名负隅顽抗的金甲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