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随引路少女穿过铺着柔软地毯的走廊,顾震霄来到一扇雕刻着繁复云纹的檀木门前。
少女停下脚步,从腰间取下一枚并非金属、而是某种温润玉石质地、形状奇特的钥匙,双手奉上。
“官爷,这便是您的房间。这是钥匙,请您收好。” 少女的声音轻柔。
顾震霄接过钥匙,入手微凉,触感细腻。
他注意到,这扇门的门锁处,并非寻常可见的锁孔,而是一个向内微微倾斜、与钥匙形状完全契合的玉石凹槽。
引路少女似乎看出了顾震霄的些许疑惑,微笑着解释道:“官爷,本店的房门用的是墨家最新研制的‘灵犀锁’。开启时,无需插入旋转,只需将钥匙这面带有纹路的一侧,轻轻贴在这个凹槽上,稍等片刻即可。”
顾震霄依言,将玉钥匙那光滑平整的一面,轻轻按在了微微倾斜的凹槽上。
钥匙与凹槽严丝合缝。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机括咬合的脆响从门内传来。
仅仅过了两三息时间,门内又传来“嗡”的一声低鸣,仿佛某种能量被激活。
紧接着,厚重的檀木门便无声无息地向内滑开了一道缝隙。
整个过程流畅而安静,带着一种独特的、属于秦国的精密与科技感。
饶是顾震霄见多识广,此刻心中也微微有些讶异,感觉自己仿佛成了一个初次进城的“土包子”。
这种开门方式,确实与他游历列国时所见的任何锁具都大不相同。
门开的瞬间,一股清雅宜人、仿佛混合了檀香、薄荷与某种不知名花草的淡雅香气,便扑面而来,令人精神一振,旅途的疲惫似乎都消散了几分。
少女侧身让开,做了个请的手势:“官爷请进。”
顾震霄迈步走入房间。
房间内部的空间比他预想的要宽敞许多,装饰风格并非极尽奢华,却处处透着匠心与舒适。
地面铺着厚厚的绒毯,墙壁上挂着意境悠远的水墨画,角落摆放着生机盎然的绿植。
引路少女并未久留,只是简单介绍了房间内几处主要的设施:靠窗摆放的那套造型奇特、铺着软垫的坐具名为“沙发”;
墙角一个带有诸多水晶旋钮、连接着铜管的装置是“淋浴”;
以及床头墙壁上几个可以控制房间内“长明石”灯光明暗的机关等。
介绍完毕,她便恭敬地告退,轻轻带上了房门。
顾震霄走到那套名为“沙发”的坐具前。
这东西造型流畅,与他习惯的硬木座椅或蒲团截然不同。
他试探着坐了下去,身体立刻陷入一种恰到好处的柔软包裹之中,后背和手臂都得到了良好的支撑,果然舒适异常,与寻常座椅的感受大相径庭,当真配得上“不同凡响”四字。
他的目光转向房间那扇巨大的窗户。
窗户并非用纸或纱布糊就,而是镶嵌着整块晶莹剔透、光滑如镜的“玻璃”!透过这毫无遮挡的“玻璃窗”,房间外的景象一览无余。
此时已是华灯初上。
窗外正对着一片繁华街区。
正后方,是一座灯火通明、丝竹管弦之声隐约可闻的精致楼阁,匾额上写着“怡红院”三字;
斜对面,则是一座人声鼎沸、门口站着彪形大汉的赌坊“千金阁”;
更远处,还能看到已经收了摊、但依旧残留着烟火气的早市街道,以及鳞次栉比的酒楼、商铺……显然,这沙蝎商号的位置,正处于灵璧郡西市最繁华的地带。
顾震霄收回目光,走到房间内侧。
他脱下穿了多日、沾染风尘的玄色斗篷和劲装,露出了精壮的上身。
他走进那间被称为“浴室”的小隔间,按照少女之前的提示,拧动了墙上的一个水晶旋钮。
“哗——”
一股温热的水流立刻从头顶一个莲花状的铜质喷头中均匀洒落,水温适中,水压恰到好处。
这“淋浴”确实比需要人工添水的大木桶方便快捷得多。
温热的水流冲涮着身体,洗去一路的风尘与疲惫,令人通体舒泰。
洗漱完毕,顾震霄用柔软的棉巾擦干身体。
他并未从行李中取换洗衣物,而是随手在身前的虚空一划——一道细微的空间涟漪荡开,他从中取出了一件质地柔软、做工精良的月白色长袍,换在了身上。
做完这一切,他走到那张宽大柔软、铺着丝绒被褥的床榻边,掀开被子躺了下去。
床垫不知填充了何物,柔软中带着足够的支撑,躺在上面,全身的肌肉都仿佛放松了下来。
他拉过轻暖的锦被盖好,缓缓合上了双眼。
窗外隐约传来的市井喧嚣,此刻反而成了最好的催眠曲。
连日来的奔波、激战、算计所带来的精神紧绷,在这安全舒适的环境里,终于得到了片刻的松弛。
翌日。
顾震霄猛然从深沉的睡眠中惊醒,如同蛰伏的猎豹般,瞬间从柔软的床榻上坐直了身体!他眼神锐利如刀,下意识地扫视四周,体内真气流转,瞬间进入了最高戒备状态。
这是他数十年宫廷生涯、无数次生死搏杀中养成的本能——无论身处何地,睡眠永远保持着一丝警醒,稍有风吹草动便会立刻醒来。
然而,当他看清房间正对面墙壁上悬挂着的那件造型精巧、由齿轮和水晶罩组成的“计时仪”上显示的刻度时,整个人却不由得微微一怔。
计时仪的水晶表盘上,一根较短的指针指向“巳”字区域,另一根更长的指针则精准地指向第二个刻度。
巳时二刻!换算过来,已是上午九点半左右!
这个时间点,让顾震霄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惊讶,甚至有一丝荒谬感。
身为曾经的太上皇,如今的暗夜主宰,他早已习惯了在寅时(凌晨3-5点)便起身处理政务或修炼,一天十二个时辰,几乎无时无刻不保持着高度的警惕与清醒。
像这般一觉睡到日上三竿,近乎自然醒的状态,在他过往的人生中,简直是不可想象的。
尤其是在这陌生的、敌友难辨的秦国境内,本应更加警觉才对。
“呼……”
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紧绷的肌肉逐渐放松下来。
昨夜那前所未有的深度睡眠带来的舒适与精力充沛的感觉,依旧残留着。
是这秦国客舍的床铺太过舒适?还是连日来的精神紧绷终于到了极限?亦或是……这秦国之地,有什么特殊之处?
他摇了摇头,将这些杂念压下。
既来之,则安之。
起身下床,走入那间被称为“盥洗室”的小隔间。
里面摆放着造型奇特的铜制“水龙头”,拧动机关,便有清冽的温水流出。
他用商号提供的、带着淡淡清香的皂角清洁了面部和双手,冰冷的水刺激着皮肤,让他最后一丝睡意彻底消散。
整理完毕,他取下挂在玄关处的那枚温润的玉质钥匙,推开房门,沿着铺着柔软地毯的走廊,走向位于三楼的食堂。
刚踏入食堂门口,一股混合着各种食物香气和嘈杂人声的热浪便扑面而来。
食堂内部空间极大,装饰风格简洁明快,此刻已是座无虚席,人声鼎沸。
长长的取餐区如同一条蜿蜒的河流,上面摆放着数十种各式各样的早点,任由客人自取。
只是此时已近早餐尾声,那些明显是肉类的硬菜早已被抢购一空,只剩下一些素菜和琳琅满目的粥品、面点。
让顾震霄有些侧目的是,秦国的粥品种类之多,简直超乎想象。
除了常见的白米粥、小米粥、八宝粥外,还有他从未见过的、诸如用紫色米粒熬煮的“紫米粥”,泛着淡绿色、似乎加入了某种野菜的“碧梗粥”,甚至还有颜色暗红、散发着淡淡药香的“血糯粥”等等,不下二十种。
顾震霄饶有兴致地取了一个白瓷碗,打了一碗那色泽瑰丽、米粒饱满的紫米粥,又随意挑选了几样看起来清爽可口的小菜,然后找了一个靠窗的相对安静的位置坐下。
他刚拿起勺子,还没来得及品尝,一名身着素色棉布长袍、腰间系着一条干净围裙的男子便快步走了过来。
这男子衣服的胸口处,用醒目的黑色丝线绣着“验券”两个大字,他手中还拿着一个夹着许多小木牌的夹子。
男子来到顾震霄桌前,并未多言,只是微微躬身,伸出了手。
顾震霄会意,从怀中取出昨日前台少女给的那张早餐券,递了过去。
男子接过早餐券,仔细看了一眼上面的编号和印记,确认无误后,从夹子上取下一个写着相应号码的小木牌,挂在桌角的一个小钩子上,然后对着顾震霄再次躬身拱手,便转身离去,继续巡视其他餐桌。
整个过程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顾震霄这才开始慢条斯理地享用早餐,同时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视着整个食堂。
食堂内用餐的人很多,三教九流皆有,商人、武者、文人模样的士子,甚至还有一些穿着官服的低阶官吏。
让顾震霄感到有些意外甚至惊愕的,是秦国此地开放乃至……大胆的风气。
他看见不远处,一对年轻的情侣,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毫不避讳地相拥亲吻,虽然只是浅尝辄止,但在这等公共场合,也足以令人侧目。
而更多女子的穿着,更是让见多识广的顾震霄都感到有些咋舌。
许多年轻女子身穿的衣裙,款式极为大胆。
有穿着无袖的短襦,将整条雪白的手臂和圆润的肩头都裸露在外;
有穿着高开叉的长裙,行走间白皙修长的大腿若隐若现;
更有甚者,穿着近乎透明的薄纱长裙,内里的抹胸和亵裤轮廓依稀可辨;
最夸张的是,顾震霄甚至看到几个女子穿着一种极为短小的上衣,衣摆仅仅到胸部下方,露出一截光滑平坦、甚至点缀着脐环的小腹!
而她们的裙子也短得惊人,刚刚盖过臀部,坐下时更是需要万分小心,以免走光。
这番穿着,别说在礼教森严的苍朝,就算是在顾震霄曾经游历过的、号称民风开放、热情似火的西域尼罗国,也未曾见过如此……清凉暴露的日常装扮。
这秦国的风气,当真是开放得有些离谱了。
而男子的服饰虽然相对规整,但也是风格多样,色彩斑斓,并无严格定式。
更让顾震霄目光微凝的是,他看到了好几位男子,身上穿着的赫然是玄黑色的衣袍!那种玄色,以及衣料的质地光泽,与他记忆中秦皇朝会时所穿的龙袍材质,极为相似!
在他国,颜色与帝王龙袍相近便是大不敬之罪,更遑论穿着与龙袍同材质、同色系的衣物招摇过市了!这简直是对皇权的巨大挑衅!而在秦国,这似乎……司空见惯?
顾震霄一边用勺子搅动着碗中紫得发亮的米粥,一边暗自感叹。
这秦国,果然与中原诸国大不相同。
律法严苛似铁,科技机关昌盛,民风却又如此开放不羁,甚至对皇权象征都显得……不甚在意?当真是一个矛盾而又充满活力的国度。
他舀起一勺紫米粥送入口中,粥米软糯香甜,带着一股特殊的清香。
味道确实不错。
只是不知,在这看似繁华开放的表象之下,又隐藏着怎样的暗流与杀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