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们看到了他被李老板劈头盖脸地痛骂,却只能麻木地挂断电话。
然后,它们又看到了自己。
看到自己笨拙地送去水果,看到自己在暴风雪中将他背回木屋。
熊大和熊二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茫然和震撼。
它们扭过头,看向不远处山坡上,那栋在风中显得有些孤单的破旧小木屋。
沉默了很久很久。
熊二忍不住拉了拉熊大的胳臂,用一种从未有过的,带着些许愧疚和不解的语气,小声问道:
“熊大,我们……是不是对他太坏了?”
熊二那句带着愧疚和不解的问话,在寂静的森林里回荡。
熊大没有回答。
它只是定定地看着那块光幕,看着光幕上,那个男人和它们一起分享西瓜,一起看星星,一起堆雪人的画面。
这些温馨的片段,像是无数温暖的溪流,缓缓淌过它和熊二的心田。
它们从未想过,自己和那个“臭光头”之间,竟然有过这么多它们自己都快要忘记的,美好的瞬间。
也就在这时,诸天万界的光幕画面,再次流转。
之前那温馨和谐的氛围悄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更加深沉,更加浓郁的孤独感。
画面里,还是那栋破旧的小木屋。
但这一次,屋子里只有光头强一个人。
他浑身是伤,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衣服也破破烂烂,那是刚刚和熊大熊二“大战”一场后留下的痕迹。
他疲惫地坐在桌前,从兜里掏出两个冰冷干硬的馒头,就着一壶凉水,机械地啃着。
屋子里没有开灯,只有窗外清冷的月光,将他孤单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叮铃铃!叮铃铃!”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打破了小木屋里的死寂。
光头强浑身一个激灵,像是触电一般,猛地抬起头。
他那双原本黯淡无光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神采。
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到电话机旁,深吸一口气,然后用一种近乎颤抖,却又充满了喜悦的声音,拿起了话筒。
“喂?妈!”
仅仅两个字,却让诸天万界无数正在观看的观众,心头猛地一颤。
原来,是妈妈的电话。
“儿子啊,在那边过得怎么样啊?冷不冷?工作累不累啊?”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慈祥又带着浓浓关切的声音。
光头强原本因为打斗而显得有些狼狈的脸,在听到这个声音的瞬间,所有的疲惫和伤痛都消失不见了。
他挺直了腰板,脸上洋溢着一种灿烂到有些刺眼的笑容,用一种无比洪亮,充满了底气的声音回答道。
“妈!我好着呢!这边天气好得很,一点都不冷!”
“工作也不累!我跟您说啊妈,我现在可是我们这儿的经理了!手底下管着好几百号人呢!”
他一边说着,一边得意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尽管电话那头的母亲根本看不见。
“经理?”
“哎呀,我儿子出息了!真给妈长脸!”
电话那头的声音充满了惊喜和骄傲。
诸天万界的评论区,却在这一刻,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沉默。
经理?
手底下管着好几百号人?
所有人都看着屏幕里那个穿着破旧棉袄,脸上还带着伤,啃着冷馒头的男人,再听着他电话里那意气风发的声音,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感,涌上了所有人的心头。
“我……我没听错吧?他说他是经理?”
“他刚刚不是才被熊揍了一顿吗?晚饭就是两个冷馒头,这叫过得好?”
“他为什么要骗他妈妈?”
“这谎言,我怎么感觉……那么熟悉?”
无数的疑问和感慨,在评论区里不断刷新。
而在狗熊岭的森林里,熊大和熊二更是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
经理?
这个天天被它们追着打,连饭都吃不饱的臭光头,居然跟他妈妈说自己是经理?
它们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深深的困惑。
光幕里,电话还在继续。
“经理好啊!当了经理,工资肯定也高了吧?要多吃点好的,别亏待了自己,知道吗?”母亲关切地叮嘱着。
光头强哈哈大笑,笑声爽朗,充满了感染力。
“那当然了!妈您就放心吧!我现在天天大鱼大肉,吃得都快胖了!您看我这声音,多洪亮!”
他说着,还刻意清了清嗓子,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加中气十足。
然而,就在他说话的间隙,他的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咕噜”叫了一声。
声音不大,但在这寂静的夜里,却格外清晰。
光头强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了一下。
他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肚子,脸上闪过一丝慌乱。
电话那头的母亲,似乎并没有听到这声异响,依旧沉浸在儿子“出人头地”的喜悦之中。
“那就好,那就好。你在外面好,妈在家就放心了。”
“对了儿子,你看看你,老大不小了,也该找个对象了。当了经理,认识的女孩子也多,有没有看上眼的啊?”
听到这个问题,光头强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勉强。
他挠了挠头,眼神有些闪躲。
“妈……这个……不急,不急。我现在事业为重,等我再稳定稳定,给您娶个又漂亮又能干的儿媳妇回去!”
他再次用一个谎言,搪塞了过去。
诸天万界的观众们,看着这一幕,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如果说,之前的战斗和友谊,让他们看到了光头强的坚韧和善良。
那么此刻,这个在母亲面前,用一个又一个谎言,努力维持着自己“过得很好”的形象的男人,则让他们看到了他内心最柔软,也最令人心疼的一面。
“我破防了……真的破防了。这个世界上,最动听的情话,不是我爱你,而是我在外面过得很好。”
“一句‘我过得很好’,骗了那个最爱我们的人,也骗了我们自己。”
“原来,我们每个人,都曾经是光头强。为了不让家人担心,我们学会了报喜不报忧,学会了把所有的苦和累,都自己一个人扛。”
“他不是在吹牛,他只是想让电话那头的妈妈,能够睡个安稳觉。”
“这个男人,他可以被熊追,可以被老板骂,可以在雪地里啃冷馒头,但他不能让自己的妈妈,为他担心一秒钟。”
评论区里,一片泪目。
无数在外漂泊的游子,在这一刻,都从光头强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他们想起了自己给家里打电话时,那些脱口而出的谎言。
“妈,我钱够用,别给我打了。”
“爸,我工作不累,同事都对我很好。”
“我在这边吃得好睡得好,都长胖了。”
每一个谎言背后,都藏着一份不愿让家人担心的孝顺和懂事。
而这份懂事,往往最让人心疼。
光幕里,光头强和母亲的通话,也渐渐接近了尾声。
“儿子啊,马上就要过年了,今年……能回来过年吗?妈给你包你最爱吃的酸菜饺子。”
母亲的声音里,充满了期盼。
这个问题,像是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了光头强的心上。
也砸在了诸天万界所有观众的心上。
回家过年。
多么简单,又多么温暖的四个字。
然而,对于此刻的光头强来说,却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他没有钱买回家的车票。
他更没有脸,以现在这副狼狈的模样,回到那个他日思夜想的家。
他沉默了。
电话两头,都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只有窗外的风雪声,呜咽着,像是谁在低声哭泣。
过了很久,光头强才缓缓地,用一种带着浓浓鼻音,却又努力装作轻松的语气,开口说道。
“妈,我……我过年……可能回不去了。”
“公司忙,走不开。您知道的,刚当上经理,总得做出点成绩来。”
他的声音很轻,很慢,每一个字,都透着一股无力感。
电话那头的母亲,也沉默了。
那份期盼,终究还是落了空。
但她没有责备,只有一声轻轻的,带着些许失落的叹息。
“唉……好吧。工作要紧,工作要紧。你在外面,自己照顾好自己就行。”
“妈……对不起。”
光头强低着头,声音里充满了愧疚。
“傻孩子,跟妈说什么对不起。你在外面有出息,妈高兴还来不及呢。”
母亲的声音,依旧是那么温柔,那么体谅。
可越是这样,光头强的心里,就越是难受。
挂掉电话后,小木屋里,再次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光头强缓缓地放下话筒,那个刚刚还因为接到电话而充满神采的男人,此刻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
他没有再去看桌上的冷馒头。
他只是慢慢地走到窗边,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窗,任由冰冷的风雪,吹打在他的脸上。
他看着窗外白茫茫的一片,看着那条被大雪覆盖,通往森林深处的路。
那条路,似乎没有尽头。
就像他回家的路。
他的眼神里,再也没有了刚才的意气风发,只剩下无尽的思念,和浓得化不开的愧疚。
月光下,一滴晶莹的泪珠,顺着他粗糙的脸颊,缓缓滑落。
这一刻,诸天万界,无数屏幕前的观众,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破防了,家人们,彻底破防了!”
“长大后才发现,回家的路,变得那么长,长到我们走了好几年,都还没走到头。”
“以前看这一段,只觉得好笑,现在再看,只剩下心酸。我们都欠强哥一个道歉。”
“强哥,别砍树了,回家吧!你妈妈还在家等你吃酸菜饺子呢!”
“这才是真正的悲惨!不是身体上的伤痛,而是这种想家不能回,想孝顺却无能为力的无力感!”
“李老板!都怪你这个万恶的资本家!要不是你,强哥怎么会回不了家!”
评论区的情绪,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人们的愤怒,人们的同情,人们的感同身受,汇聚成一股巨大的洪流,席卷了整个诸天万界。
而此时,在狗熊岭的现实世界中。
那块巨大的光幕,依旧在播放着。
光头强本人,就站在光幕前,呆呆地看着屏幕上那个正在对着母亲撒谎的自己。
他看着自己吹嘘当上了经理。
他看着自己说天天大鱼大肉。
他看着自己说,过年不回家了。
一幕幕,一句句,都像是最锋利的刀子,一遍又一遍地切割着他的心脏。
他想起了母亲在电话里那充满期盼,又最终化为失落的声音。
他想起了家乡热腾腾的酸菜饺子。
他想起了那条他走了无数遍,却在记忆中越来越模糊的回家小路。
一种巨大的,难以抑制的悲伤和委屈,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防线。
他再也忍不住了。
这个在熊出没的世界里,无论面对多大的困难,都未曾真正倒下的男人。
这个被电锯砸过脚,被熊掌拍过脸,被李老板骂得狗血淋头,都只是挠挠头,憨厚一笑就过去的男人。
在这一刻,在看到自己对母亲撒下那个善意却又残忍的谎言时,他彻底崩溃了。
他没有嚎啕大哭。
只是缓缓地,缓缓地蹲下身子,将头深深地埋进了自己的臂弯里。
他的肩膀,开始剧烈地,无法控制地耸动起来。
压抑的,痛苦的呜咽声,从他的喉咙深处传来,在这寂静的雪夜里,显得那么的无助,那么的令人心碎。
他哭了。
像个迷路的孩子。
站在一旁,全程目睹了这一切的熊大和熊二,彻底呆住了。
它们看着屏幕上那个孤独的背影,又看看眼前这个蹲在地上,哭得像个孩子的男人。
一种它们从未体验过的情绪,在它们的心里蔓延开来。
不是敌意,不是愤怒,而是一种……心疼。
它们不知道该怎么办。
它们想上前去安慰他,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它们庞大的身躯,在这一刻,显得有些笨拙和不知所措。
熊大和熊二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同样的茫然和焦急。
沉默了片刻。
熊二挠了挠自己的大脑袋,然后小心翼翼地,从自己一直抱着的树洞里,掏出了一颗它珍藏了很久,最大最饱满的松果。
它犹豫了一下,然后迈着笨拙的步子,慢慢地,慢慢地,走到了光头强的身边。
它蹲下身,将那颗还带着它体温的松果,轻轻地,默默地,递到了光头强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