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震动那一下，我正走向电梯口。
林晓的短信还在屏幕上：“论坛帖子已经置顶了，很多人在跟帖。”
我没回，把手机塞进外套口袋，抬脚进了电梯。
第二天是周三。
我换了红色西装来上班。
这身衣服以前是战袍，现在更像是信号灯。走廊里有人看见我，低声说“红色警报日来了”，语气不像害怕，倒有点像提醒同伴注意喝水休息。
我走到茶水间门口，几个新来的实习生缩着肩膀打咖啡，手有点抖。我按了一下咖啡机，“周三到了。”我说，“别紧张，我又不是来查岗的。”
没人接话，但气氛松了一点。
我继续往里走，三号会议室门开着，里面坐了七八个人。白板上写着今天的主题：怎么让会议不超过三十分钟。
我站在门口看了两秒，推门进去，在后排坐下。
有人抬头，“苏总监也来听？”
我点头。
分享会已经开始。财务部的小李正在讲她怎么用分段处理法把报销周期从五天压到一天半。“关键是别等人凑齐再动，先做能做的部分。”她说完还补充一句，“以前总等领导批，现在流程卡住了直接上报系统。”
轮到行政组发言时，一个戴眼镜的女孩站起来，“我们试了‘三句话提案’——汇报工作必须三句话说完重点，不然不让开嘴。”她笑了一下，“刚开始大家都不习惯，现在反而觉得清爽。”
掌声响起来的时候，我看见门口站着一个穿浅灰衬衫的年轻人，手里捏着笔记本，犹豫要不要进来。
散会后我走出去，他迎上来，声音有点发虚：“苏总监，我能问个问题吗？”
“说。”
“您为什么每周都穿这件红西装？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意思？”
我停下脚步。
走廊另一边，墙上贴着《权益指南》节选，桌上放着林晓编的任务卡模板。还有人把“拒绝加班话术十句”打印出来夹在工牌背面。
我抬手摸了下袖口。
“你看这些人，现在敢在五点前说‘我今天做完了’，敢把临时加活回给领导说‘请走流程’。这在过去，会被说成不懂规矩。”
他没说话，只是看着我。
“红色不是命令，是一种提醒。”我说，“提醒我们不用熬夜证明忠诚，不用沉默换安全。它是边界的颜色，也是觉醒的颜色。”
他低头记了两笔，又抬头，“可要是没您这样的位置，谁敢这么干？”
这话刚落，林晓从转角走过来，手里拿着一叠资料。
她站到我旁边，“所以我们要建联盟、写手册、开培训。”她打开手机，“上个月全公司用了两千多次‘拒绝加班模板’，平均每人省了七小时。”
她看向那个新人，“你觉得只有高层才能守住边界？但我们已经在做规则了。不是每个人一开始都能硬扛，但我们可以一起撑住。”
然后她转向我，“您教会我们的，从来不是怎么像您一样战斗，而是让每个人都值得被尊重。”
顿了一下，她说：“职场可以既专业又有人性。”
周围安静了几秒。
有人小声嘀咕：“说得容易，真遇到赵峰那种人怎么办？”
林晓没回避，“那就用证据说话。打卡记录、邮件留痕、任务分配时间轴。我们有工具包，也有支持群。”
“可万一被穿小鞋呢？”另一个声音从后排传来。
“那就投诉。”我说，“劳动监察平台二十四小时在线，公司内部申诉通道七十二小时内必须回应。你不用单打独斗。”
人群慢慢散开，有人去复印那份话术清单，有人围在林晓身边问培训报名时间。
中午我路过前台，看见人事抱着新一批红色手册进来，这次封面加了烫金边。
下午三点，我在走廊尽头碰见陈总。
他看了我一眼，“听说你上周没参加高管例会？”
“我不再管具体团队了。”我说，“该放的都放了。”
他点点头，“但你还是每周三穿红西装到处转。”
“这不是巡视。”我说，“是存在感。”
他笑了下，“你知道楼下保安现在叫你什么吗？”
我没问。
“红色传说。”他说完走了。
我走进洗手间整理领口，镜子里的人看起来和平常一样。没有激动，也没有疲惫。
回到办公区时，一群年轻人正围着公告栏看什么。
我走近才发现是张手绘海报，标题写着：“高效工作联盟第四次成员招募”。下面是报名二维码和培训排期表。
林晓站在旁边收报名表。
“这次打算推到海外？”我问。
她点头，“德国分公司下周上线协作系统，他们想同步接入我们的任务分级模块。”
“你带队？”
“我已经提交方案了。”她说，“不用您签字。”
我嗯了一声。
她忽然抬头，“您还会穿红西装去那边巡楼吗？”
“不会。”我说，“但你可以让他们也做一件。”
她笑了，“好。”
晚上六点，打卡系统弹出提示：今日全员准时离岗率百分之九十一。
保洁开始推车清理会议室。
我站在窗边看下去，楼下停车场亮着灯，几辆车陆续开出。
手机响了。
是林晓。
“有个实习生刚才问我，”她说，“如果以后您不来了，这身红西装代表的东西会不会也没了？”
我看了眼办公室。
墙上标语换了。
桌上文件分类清晰。
茶水间的白板上写着：“今天谁帮谁调了闹钟？谢谢！”
“你告诉她。”我说，“红色不在人身上，而在规则里。”
电话那头停了几秒。
“她还问……”林晓说，“能不能拍一张您站在三号会议室的照片，放进新员工培训ppt？”
我没立刻回答。
窗外天色暗下来，玻璃映出我的样子。
红西装，站姿笔直，背后是一整层亮着灯的工位。
“可以。”我说，“但照片里别只照我。”
“照所有人。”
我挂了电话，转身走向会议室。
灯还亮着。
白板上有新写的字：“明天分享主题：如何优雅地说‘这个我做不了’。”
我拿起马克笔，在下面加了一句：
“记得穿红色。”
笔尖划过白板发出短促的摩擦声。
我放下笔，没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