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琛那句沙哑的“对不起”,和他印在额头上克制而珍重的吻,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在林晚星紧闭的心防上漾开圈圈无法平息的涟漪。她闭着眼,感受着那滴不受控制的泪滑落,心中五味杂陈。
恨意依旧盘踞,像深扎的毒刺。可在那生死一线的恐惧之后,在他失态的低吼与此刻近乎脆弱的温柔之下,一种更复杂、更让她无所适从的情绪,正悄然滋生。她贪恋那片刻的温暖与安全,却又恐惧这只是另一个精心编织的陷阱,恐惧自己一旦松懈,便会再次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陆琛离开后,房间里恢复了寂静,只有医疗设备规律的滴答声。女管家(顾姆妈)悄无声息地进来,为她更换额上的冰毛巾,动作依旧恭顺,但眼神交换间,林晚星能读出那无声的询问与担忧。
林晚星轻轻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现在不是交谈的时机。她需要时间消化这一切,需要理清这乱麻般的思绪。
然而,外界的风暴并不会因她身体的虚弱和内心的挣扎而稍有停歇。
清晨,天色未明,别墅便笼罩在一层更深的肃杀之中。
陆琛几乎一夜未眠,在隔壁的指挥室处理着因启动“方舟”协议而引发的连锁反应,以及审讯周慕辰和“信鸽”的进展。然而,对方的反扑来得比他预想的更快、更猛烈。
“先生,我们三个海外核心账户遭到不明来源的集中做空,资金量巨大,手法专业,像是早有预谋。”
“刚刚收到消息,我们试图转移的‘新城计划’部分原始地块产权,在过户环节被法院以‘涉嫌非法交易’为由临时冻结,周家的人脉在背后运作。”
“‘信鸽’受过多重反审讯训练,心理防线极强,暂时未能突破。周慕辰情绪极不稳定,反复念叨‘盛宴’和‘来不及了’,精神似乎处于崩溃边缘。”
坏消息接踵而至。“王后”像一张无形的大网,在他收缩防御的同时,开始了更凶狠的绞杀。周慕辰口中的“盛宴”,显然已经拉开了帷幕。
陆琛揉了揉刺痛的太阳穴,眼中布满了血丝,但眼神却如同淬火的寒冰,异常冷静。他早知道对方不会坐以待毙。
“按计划进行,收缩所有非必要战线,资金损失在可控范围内。产权问题让法务团队顶上去,收集对方违规操作的证据。审讯继续,必要时……可以采用非常规手段。”他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重点盯住顾老和张姆妈,我要知道他们接下来的一切反应。”
“暗影”负责人领命而去。
陆琛走到巨大的监控屏幕前,目光落在主卧的画面上。林晚星似乎醒了,正靠在床头,小口喝着水,侧脸在晨光中显得异常苍白脆弱。
他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揪了一下。他必须更快,必须在“王后”的“盛宴”达到高潮前,掌握主动权。而突破口,很可能就在那个身份成谜的顾老,以及林晚星身上的芯片。
他需要和她谈一谈。一场真正的,抛开大部分伪装和算计的谈话。
上午,顾老准时前来复诊。
经过一夜的紧急处理和休息,林晚星的状况暂时稳定,但顾老的脸色却比昨日更加凝重。他为林晚星仔细检查后,沉吟片刻,对守在一旁的陆琛说道:
“陆先生,太太的情况不容乐观。昨日撞击虽未直接伤及胎儿,但引发的宫缩和出血是明确警告。她身心损耗太大,忧思恐惧郁结于心,这才是最危险的。若不能彻底安心静养,任何药物都只是扬汤止沸。”
他的话意有所指,目光平静地看向陆琛。
陆琛与他对视着,试图从那双阅尽沧桑、深邃如古井的眼眸中,分辨出隐藏在医者仁心背后的真实意图。他想起了那张泛黄的照片。
“如何才能让她‘安心’?”陆琛开口,语气听不出情绪。
顾老缓缓道:“解铃还须系铃人。她心中的结,源于过往,系于当下。有些真相,或许是毒药,但也可能是解药。关键在于,她是否准备好承受,以及……她身边是否有人,愿意与她共同承担。”
这话几乎已经挑明。他知道芯片的存在,他知道林晚星背负的秘密,他在暗示,揭开真相可能是唯一的出路。
陆琛沉默了片刻,然后对房间里的其他人,包括女管家,挥了挥手:“你们都出去。”
顾姆妈眼神微动,顺从地低头,与其他医护人员一起退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三人。
陆琛走到床边,目光落在林晚星紧张而戒备的脸上,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林晚星,”他叫她的名字,声音低沉而清晰,“我知道你母亲留下了一些东西。可能是一条项链,或者……别的什么。”
林晚星的心猛地一沉,手下意识地抚向胸口,那里贴着芯片和屏蔽器。他果然知道了!他还是要夺走它吗?
看到她瞬间绷紧的身体和眼中的恐惧,陆琛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他放缓了语气,继续说道:“我不是要抢走它。恰恰相反,我想帮你弄清楚,那里面到底是什么。”
林晚星惊愕地看着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顾老,”陆琛转向顾婉清,目光锐利,“明人不说暗话。我知道你认识苏婉晴女士,也知道你很可能知道如何解读她留下的东西。我现在需要你一句实话,你站在哪一边?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顾老面对陆琛近乎逼问的目光,脸上没有任何惊慌,只有一种深沉的疲惫和坦然。他看了看林晚星,又看向陆琛,缓缓说道:
“我站在婉晴的女儿这边。我的目的,自始至终只有一个:完成婉晴未竟之事,让‘曙光’的真相大白于天下,让该付出代价的人,得到应有的惩罚。”他顿了顿,目光直视陆琛,“至于我和婉晴的关系……那是我和她之间的旧事,与晚星无关,也与眼前的危机无关。陆先生若不信,大可继续调查。但现在,救晚星和她孩子的命,弄清楚‘伯爵’为何对那东西紧追不舍,才是当务之急。”
他的回答坦荡得让人意外,甚至带着一种不惜暴露自身的决绝。
陆琛紧紧盯着他,试图找出任何一丝伪装的痕迹,但没有。那双眼睛里,只有坦荡和一种深切的哀伤。
良久,陆琛缓缓吐出一口气。他选择赌一把。赌顾老对苏婉晴的情谊是真的,赌他保护林晚星的心是真的。
“东西,在她身上。”陆琛看向林晚星,语气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商量的口吻,“晚星,把它拿出来吧。让顾老看看。这是目前唯一的办法了。”
林晚星看着陆琛,又看向顾老。陆琛眼中的决断,顾老脸上的坦然与恳切,交织在一起。她想起了母亲的遗物,想起了沈母的日记,想起了顾姆妈的话,想起了周慕辰的疯狂和“王后”的步步紧逼……
她孤立无援太久,背负的秘密太重,几乎要将她压垮。
也许……也许他们是对的。也许信任,是此刻唯一能劈开黑暗的利刃,即使这信任可能需要付出惨痛的代价。
她的手指颤抖着,伸向睡衣内侧,小心翼翼地,取出了那枚被她用胶布固定、紧贴着皮肤的,薄如蝉翼的奇异芯片。
当那枚泛着冷光的芯片出现在她掌心时,顾老的瞳孔猛地一缩,身体几不可察地晃动了一下,眼中瞬间涌上了极其复杂的情感——是震惊,是追忆,是巨大的悲痛,最终都化为一种沉重的了然。
“果然是它……‘记忆之钥’……”他喃喃自语,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婉晴……你最终还是把它……留给了女儿……”
他伸出手,指尖微颤,想要触碰那枚芯片,却又在即将碰到时停下,仿佛那是什么极其神圣又极其危险的东西。
“顾老,”陆琛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你能读取它吗?”
顾老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点了点头:“可以。但这需要特殊的设备,而且读取过程不能被打扰,需要绝对安全的环境。”
“设备我有。安全我来保证。”陆琛立刻说道,“需要准备什么?”
就在顾老准备开口列出所需物品时,陆琛口袋里的另一部加密手机,发出了不同于常规通讯的、尖锐而持续的警报声!
这是最高级别的安全警报!
陆琛脸色骤变,立刻接起。
电话那头传来“暗刃”负责人前所未有的急促声音,背景还夹杂着混乱的声响:
“先生!地下安全屋遭遇强攻!对方火力极猛,使用了重型破拆装备和神经毒气!周慕辰……周慕辰被对方强行带走了!我们的人……伤亡惨重!”
就在林晚星终于拿出芯片,顾老准备解读的关键时刻,南山别墅最核心的防御区域——地下安全屋竟被敌方以绝对武力攻破,周慕辰被劫走!对方展现出的强大武力远超预估,“王后”的“盛宴”竟是以如此暴烈的方式直接上演!芯片解读能否继续?陆琛的“方舟”协议能否顶住这雷霆一击?敌人的真正目标,难道不仅仅是芯片,还包括周慕辰?局势瞬间失控,危机以最直接、最血腥的方式,降临到每个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