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卑斯山脉的夜空,像一块被精心打磨过的深蓝色天鹅绒,缀满了碎钻般的星辰,纯净、璀璨,却也带着高海拔地区特有的、令人心悸的寒冷与疏离。山脚下的小镇早已陷入沉睡,只有零星几点灯火,如同散落在墨色山谷中的萤火。
然而,在这片极致的静谧之下,一股暗流正在涌动。
由三辆经过特殊改装的越野车组成的车队,如同夜色中悄无声息的猎豹,沿着蜿蜒险峻的盘山公路,向着山脉深处那个名为“鹰巢”的坐标疾驰。车身覆盖着先进的吸波材料,引擎经过消音处理,最大限度地融入了这片古老的寂静。
中间那辆车的内部,已被改造成了一个移动的精密医疗单元。林晚星躺在恒温恒湿的维生舱内,身上连接着数条管线,实时监测着她和胎儿最细微的生命指征。她依旧处于昏迷之中,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脸色苍白得像山巅的新雪,唯有微微起伏的胸口证明着生命的顽强。
顾老坐在一旁,面前的屏幕上流动着复杂的数据,他的眉头始终紧锁,不敢有丝毫松懈。林晚星体内那种潜藏的“原初代码”活性,虽然在被陆琛强行唤醒意识后暂时回落,但背景波动值始终高于正常基线,像一座尚未喷发但内部岩浆已在沸腾的火山。
陆琛坐在林晚星另一侧的位置上,他没有看屏幕,目光始终落在她的脸上。车窗外的星光偶尔掠过他冷硬的侧脸轮廓,映照出他眼底深藏的疲惫与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坚决。
将林晚星带在身边,是兵行险着。高山缺氧、路途颠簸、潜在的交火风险……每一样都可能对她虚弱的身体和腹中胎儿造成不可逆的伤害。但他别无选择。那个能远程唤醒并一定程度上操控“原初代码”的未知存在,像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他的头顶,让他不敢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哪怕一秒。
“情况怎么样?”陆琛的声音在低沉的引擎噪音中显得有些沙哑。
顾老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语气凝重:“暂时稳定,但极不乐观。就像一根被绷紧到极致的弦,任何细微的外部刺激,无论是物理上的颠簸,还是……再次接收到那种特殊的唤醒信号,都可能让它彻底断裂。”他顿了顿,补充道,“我们必须尽快找到源头。我怀疑,越是接近‘鹰巢’,她体内的‘代码’与源头的共鸣可能会越强,失控的风险……也在增加。”
陆琛沉默地点了点头,放在膝盖上的手无声地攥紧。他何尝不知道这是在刀尖上跳舞?但退缩就意味着将林晚星和孩子的命运完全交给那个隐藏在雪山深处的、敌友不明的“皇冠”和塞巴斯蒂安·x。
就在这时,车队最前方的头车传来了“暗刃”小队队长的加密通讯。
“先生,我们已抵达预定集结点,距离目标‘鹰巢’直线距离约五公里。前方是车辆无法通行的原始山林和冰川地貌。先遣侦察小组半小时前已失去联系,最后传回的信号位置在……古堡外围约一点五公里处,信号消失前伴有短暂而强烈的电磁干扰。”
失去联系!
陆琛的眼神瞬间冰封。先遣小组是他手中最精锐的侦察力量,装备精良,经验丰富,竟然在未接触核心区域时就悄无声息地折损了?
“信号消失前有战斗迹象吗?”
“没有。非常突兀,像是……被什么东西瞬间‘吞噬’了信号。”队长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另外,我们放出的高空侦察无人机,在试图靠近古堡上空三公里范围内时,同样遭到了强力电子压制,全部失联。对方拥有我们未知的、范围极大的防空\/电子屏蔽手段。”
情况比预想的还要严峻。“鹰巢”不仅是一个古老的堡垒,更是一个被打造得固若金汤、具备强大主动防御能力的现代要塞。
“按b计划执行。全体下车,徒步前进。启用抗干扰通讯协议,保持静默,间隔五十米,呈分散队形渗透。”陆琛冷静地下达指令,“医疗单元做好山地行进准备,优先保障目标安全。”
命令被迅速执行。车队在密林边缘一处极其隐蔽的凹陷地带停下。凛冽的山风瞬间灌入车内,带着冰雪和松针的气息,温度骤降。
陆琛亲自将林晚星从维生舱中抱出,用特制的、具备恒温和缓冲功能的防护服将她仔细包裹好,再稳稳地背在自己身后。她的重量很轻,趴伏在他宽阔背脊上的触感,却让他感到了千钧重担。
“暗刃”成员们无声而高效地散开,如同融入暗夜的幽灵,迅速消失在浓密的针叶林阴影中。顾老在两名队员的护卫下,紧跟在后。
徒步渗透开始了。
脚下是深及脚踝的积雪和湿滑的岩石,头顶是交错盘结、挂着冰凌的树枝。海拔已超过三千米,稀薄的空气让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烧感。队伍在绝对的静默中前行,只有靴子踩碎积雪和冰壳的细微声响,以及每个人压抑的喘息。
陆琛背着林晚星,步伐依旧沉稳有力,但他的感官已经提升至极限。耳麦里偶尔传来各个点位简短的安全确认信号,除此之外,只有风穿过林隙的呜咽,以及一种……越来越清晰的、仿佛源自大地深处的、低频率的嗡鸣声。
那声音极其微弱,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不像是自然现象,更像某种大型机械或能量源运行时产生的震动。
“检测到异常低频信号,强度在缓慢增加。”技术人员的汇报在加密频道里响起,印证了陆琛的感知,“来源方向……指向‘鹰巢’。”
越是接近,那种无形的压力就越是巨大。
行进约一小时后,队伍抵达了先遣小组信号最后消失的区域。这里是一片相对开阔的冰川谷地,巨大的冰碛石杂乱堆积,视野好了许多,可以遥遥望见远处山脊之上,那座在月光下呈现出狰狞剪影的古老城堡——“鹰巢”。
它并非想象中童话般的模样,而是带着明显的军事要塞特征,高耸的石墙斑驳嶙峋,如同鹰隼的利爪,牢牢抠进山岩之中,透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与死寂。
“原地警戒,侦查组前出,搜索先遣小组踪迹。”队长下令。
两名“暗刃”成员如同猎豹般悄无声息地向前潜去。然而,他们刚刚离开队伍不到五十米,异变再生!
走在最前面的那名成员,佩戴的夜视仪和通讯设备屏幕突然爆出一片刺眼的雪花,他本人则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闷哼一声,身体剧烈地晃动了一下,单膝跪倒在地!
“报告!遭遇强电磁脉冲攻击!装备部分损毁!身体……有强烈不适感!”他强忍着眩晕在频道里汇报。
几乎在同一瞬间,被陆琛背在身后的林晚星,身体猛地一颤!
她并没有醒来,但喉咙里发出了一种极其痛苦的、被压抑的呜咽声。一直监控着她生命体征的顾老手腕上的便携仪器,屏幕上的数据曲线瞬间如同癫痫般疯狂跳动!
“不好!她的‘原初代码’活性指数正在急剧飙升!是受到这里异常环境能量的刺激了吗?”顾老失声低呼。
陆琛立刻半跪下来,将林晚星从背后解下,抱在怀中。只见她双目紧闭,眉头痛苦地拧在一起,额头青筋隐现,嘴唇翕动,似乎想要说什么,却只能发出破碎的气音。她放在小腹上的手,无意识地死死攥住了衣料。
“晚星!坚持住!”陆琛紧紧握住她冰凉的手,试图将自己的力量传递过去。
然而,林晚星的挣扎越来越剧烈,那种源自基因层面的冲突似乎正在她的体内激烈上演。胎儿的监测数据也开始报警,心率紊乱。
“必须立刻给她注射强效镇静剂,强行压制!否则她和孩子都可能……”顾老快速从医药箱中取出针剂。
就在顾老准备进行注射的千钧一发之际,林晚星猛地睁开了眼睛!
依旧是那双冰冷的、不带丝毫人类情感的银眸!
但这一次,那银芒之中,似乎还夹杂了一丝丝诡异的、如同电路短路般的猩红闪烁!
她没有看陆琛,也没有看顾老,而是直直地望向远处那座黑暗的古堡,“鹰巢”。
她的嘴角,扯出一个极其僵硬、完全不属于林晚星的、充满嘲讽和某种……狂热意味的诡异笑容。
一个混合着电子杂音和冰冷语调的声音,从她喉间艰难地、却又无比清晰地挤了出来,回荡在死寂的冰川谷地中:
【权限……验证通过……】
【‘摇篮’……‘温床’……同步率……提升……】
【警告……非授权‘稳定器’……介入……连接……不稳定……】
【指令更新……捕获……或……清除……】
话音落下的瞬间,远处“鹰巢”那如同巨兽般沉寂的轮廓之上,数个隐蔽的射击口,骤然亮起了刺目的红色瞄准激光点!数十个红点,如同嗜血的萤火虫,精准地、瞬间锁定了谷地中的陆琛,以及……他怀中显然已再次被控制的林晚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