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
那声细微却清晰的碎裂声,在充斥着能量嗡鸣、警报嘶吼与人类喘息的空间里,本应微不足道。
然而,当顾老摊开手掌,露出掌心那枚已然碎裂、失去所有光泽,如同普通塑料碎片般的“记忆之钥”时,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塞巴斯蒂安脸上的狂热笑容骤然僵住,瞳孔因极致的震惊和不敢置信而收缩。他赖以掌控局面、解读“原初代码”最终奥秘的物理钥匙……碎了?!这怎么可能?!这枚芯片采用了当年最尖端的生物晶体技术,理论上足以承受极高的能量冲击!
周永昌(及其背后的“伯爵”)那边,透过残存的通讯频道,似乎也传来了瞬间的凝滞和惊怒交加的低吼。
陆琛的心脏更是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几乎停止了跳动!那是晚星母亲用生命守护、是他们对抗一切阴谋、寻求真相的最后倚仗!
绝望,如同冰冷的阿尔卑斯山雪水,瞬间浸透了每个人的骨髓。
唯有悬浮在半空、能量依旧在失控暴走的林晚星,对这一切毫无反应。她混沌的眸子依旧锁定着陆琛,指尖那危险的能量电弧噼啪作响,越来越亮,似乎下一秒就要脱手而出!而来自地面古老法阵和“净化舱”的强大吸力,也在将她一点点拖向那个冰冷的仪器!
就在这万念俱灰、一切似乎都将走向毁灭终点的刹那——
异变,超越了所有人的理解,骤然降临!
那些散落在顾老掌心、看似彻底失去活性的芯片碎片,突然毫无征兆地,化作了点点微小的、几乎难以察觉的银色光尘,如同被某种力量引导,无视了物理距离,倏然飘起,如同归巢的萤火,悉数没入了林晚星眉心的位置!
“嗡——!”
林晚星的身体剧烈一震!她发出的痛苦尖啸戛然而止!
她周身那狂暴的、扭曲光线的能量场,如同被投入了冰水的烙铁,发出了巨大的、仿佛能撕裂灵魂的共鸣声!光芒不再是混乱的爆发,而是开始以一种奇异的、充满美感的韵律向内收缩、旋转,仿佛在她体外形成了一层由纯粹能量构成的、不断流动变化的茧。
她指尖那足以致命的能量电弧,悄无声息地湮灭了。
那双混沌旋转的眸子,此刻被一种更加深邃、更加古老、仿佛蕴藏着无尽星海的银白色光芒所取代。但这光芒,不再充满攻击性和漠然,反而流露出一种巨大的、沉静的悲伤,以及一种……跨越了时空的温柔。
她缓缓转过头,不再看陆琛,也不再看任何人,目光穿透了观测中心的合金穹顶,仿佛望向了无尽遥远的虚空。她的嘴唇轻启,不再是那种多重音调的诡异杂音,而是变成了一个清晰、温柔、却带着无尽疲惫与思念的女声——
那是苏婉晴的声音!
“晚星……我的孩子……”
这声呼唤,如同最轻柔的羽毛,却带着万钧之力,狠狠撞进了陆琛和顾老的心脏!也让塞巴斯蒂安猛地从芯片碎裂的震惊中回过神,脸上露出了近乎癫狂的、对未知现象的极度渴求!
“婉晴……?”顾老失声喃喃,老泪瞬间纵横。
林晚星(或者说,此刻借由她身体发声的苏婉晴的意识残留)没有回应顾老,她继续用那温柔而悲伤的语调,仿佛在对着空气,也像是在对着林晚星灵魂深处那个被代码压抑的自我,低声诉说:
“对不起……妈妈没能保护好你……也没能……陪着你长大……”
“这枚‘记忆之钥’,不仅是数据……它承载着妈妈最后的精神印记……和……对你最深的祝福……”
“不要害怕你体内的力量……它并非诅咒……它是外祖父……和我……留给你的……最后的‘礼物’与‘责任’……”
她的声音开始变得断断续续,仿佛能量在急速消耗。
“塞巴斯蒂安……他错了……‘原初代码’的本质……不是控制……不是进化……是……‘共鸣’……与万物……与生命本源的……共鸣……”
“霍恩海姆家族世代守护的……并非‘平衡’……而是‘钥匙’本身……防止它落入……像‘伯爵’那样……只想掠夺和奴役的……野心家手中……”
“但他……塞巴斯蒂安……也被家族的执念……和恐惧……蒙蔽了双眼……”
听到这里,塞巴斯蒂安脸色剧变,厉声打断:“住口!苏婉晴!你一个早已死去的人,懂什么家族的使命和‘钥匙’的真正力量!”
林晚星(苏婉晴)缓缓将目光转向他,那银白色的眸子里充满了悲悯:“塞巴斯蒂安……看看周围……看看因你所谓的‘使命’而引发的一切……这真的是霍恩海姆先祖……想要的吗?”
“停止吧……在你铸成……无法挽回的大错之前……”
“‘摇篮’……不是为了创造神灵……而是为了……守护……”
她的话语再次变得模糊,身影也开始微微晃动,仿佛随时会消散。
“晚星……记住……感受你心中的爱……感受那个……与你血脉相连的小生命……他的力量……是帮助你……而非对抗……”
“用你的心……去引导代码……而不是……被它引导……”
“陆琛……”
她的目光,终于再次落回陆琛身上,那眼神复杂无比,有关切,有愧疚,有托付,也有一丝……属于母亲审视女儿所爱之人的审视。
“保护好她……和她……腹中的孩子……”
“真相……并未完全湮灭……‘钥匙’的核心……已与晚星融合……”
“去寻找……‘园丁’……他并非……敌人……”
话音到此,戛然而止。
林晚星周身的银色光芒如同潮水般退去,她身体一软,从悬浮状态跌落下来。
陆琛早已蓄势待发,一个箭步上前,在她落地之前,稳稳地将她接在了怀中。
此时的林晚星,脸色苍白,呼吸微弱,但眉宇间那种被无形力量撕扯的痛苦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的疲惫。她体内的能量波动彻底平复下来,之前狂暴的“原初代码”似乎暂时陷入了某种奇异的沉寂。
那枚碎裂的芯片,以这种匪夷所思的方式,将苏婉晴最后的精神印记和关键信息,传递给了她的女儿,并暂时稳定了她失控的状态。
观测中心内,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战斗因为方才的惊天变故而暂时停止。“皇冠”护卫和“伯爵”的武装人员都惊疑不定地看着中央平台。
塞巴斯蒂安死死地盯着陆琛怀中的林晚星,脸色变幻不定,震惊、愤怒、不甘,以及一丝被苏婉晴话语触及内心最深疑虑的动摇,交织在他脸上。
周永昌那边则传来了气急败坏的咆哮:“不可能!这不可能!‘钥匙’怎么会……塞巴斯蒂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而陆琛,紧紧抱着失而复得、暂时恢复平静的林晚星,感受着她微弱的体温和心跳,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苏婉晴的话,信息量太大!“共鸣”而非控制?“礼物”与“责任”?霍恩海姆家族守护“钥匙”?“园丁”并非敌人?
这一切,都指向了一个与塞巴斯蒂安和“伯爵”所追求的,完全不同的方向!
他看着怀中昏睡的林晚星,知道她不再是任人争夺的“物品”或“温床”,她本身就是最终的“钥匙”,承载着母亲最后的祝福与一个巨大的、未知的使命。
就在这时,观测中心破损的大门处,再次传来了动静!
几名身上带着硝烟痕迹、但眼神依旧锐利的“暗刃”队员,趁着方才的混乱和内讧,终于成功突破了外部防御,找到了这里!
“先生!”队长看到陆琛和林晚星无恙,明显松了口气,但随即警惕地举枪指向塞巴斯蒂安和周永昌的方向。
局势,再次发生了变化。
陆琛抱起林晚星,目光冰冷地扫过塞巴斯蒂安和周永昌。
“今天到此为止。”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但这件事,还没完。”
塞巴斯蒂安眼神阴鸷,没有阻止。苏婉晴的出现和“钥匙”的融合,打乱了他所有的计划,他需要时间重新评估。
周永昌似乎还想说什么,但通讯却被猛地切断,显然是背后的“伯爵”做出了暂时撤退的指令。
陆琛不再停留,在“暗刃”队员的护卫下,抱着林晚星,与顾老一起,迅速离开了这片狼藉的“净化之间”。
当他们走出“鹰巢”,重新呼吸到阿尔卑斯山清冷而自由的空气时,恍如隔世。
陆琛低头,看着怀中安然睡去的林晚星,阳光洒在她苍白的脸上,仿佛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光。
他知道,风暴并未结束,反而因为“钥匙”的融合,进入了新的、更加莫测的阶段。
苏婉晴留下的谜题,“园丁”的真实身份,“伯爵”的下一步……都等待着他们去揭开。
但此刻,他怀抱着她,感受着那份失而复得的宁静,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无比清晰——
无论前路如何,他绝不会再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