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醉风慢慢走到琴边,衣袖一拂。
他垂眸,唇角泛着浅笑:“两位公子,那我现在弹琴——你们可受得住?”
凌渊泽双臂抱胸,语气冷硬:“你弹啊!”
沈醉风笑意一敛,眸光一寒。“如你所愿。”
指尖轻拨,琴弦骤响——那一声低吟,化作无形的音浪,柔里藏锋,暗劲袭来。
风声忽起,空气仿佛被掀起一层无形的波浪。
白俊辰神色一变,袖中灵气骤起,“退。”
他反手一拂,掌中灵息化作屏障,“嘭——”的一声,将那股音波硬生生震散。
凌渊泽被余波推得连退两步,还未稳住身形,就被白俊辰一把拉回。
“……小心。”白俊辰低声道,语气不重,却足以让人心定。
沈醉风看着那一幕,眼底笑意愈浓。
他一拨再拨,琴音愈快,音弦如雨,一波又一波向二人卷去。
“哦?原来如此。”他喃喃低语,唇角微扬。
另一侧——柳瑶音缓步而来,香气暗生。
她伸手一引,勾住洛临的手:“公子,可愿一舞?”
洛临挑眉一笑:“你若真想邀我,也得有本事撑到曲终。”
柳瑶音笑意嫣然:“那便试试。”
她转身,带如烟,掌中光纹一闪而过,落地成阵。
洛临步伐微移,与她并舞,掌中灵气暗藏,每一次旋转,便将她阵中的暗劲一点点化散。
两人衣袂交缠,香风四起,在众人眼里,不过是花魁献舞、宾客相携。
笑声与喝彩充斥全场。
洛临袖中灵息暗涌,指尖不动声色地一转,一层细若丝的光波悄然蔓延开来,将整个高台笼罩其中。
这一层灵域无形无迹,却稳固如壁。即便此处再起风波,也绝不会波及台下众人。
他抬眸,神色漫不经心。“有趣的手段,但若真只是表演,何须暗中藏杀?”
洛临伸手,一把扣住柳瑶音的腕,力道温柔,却不容挣脱。语调轻轻的,带着三分笑意,七分冷意。
“可认识——祭玄道人?”
柳瑶音身形微滞,随即又笑:“公子说笑了,祭玄道人那般有名,谁人不识?”
“那你们为他做事,”洛临语声转冷,“是为了什么?”
他一字一句,轻轻敲打着她的话。笑意不减,却锋芒毕露。
柳瑶音的笑意微凝,眸底光色一暗。
“公子,您这话,我可听不懂。”她指尖一动,眼神骤厉。
无声无息间,万千细微的灵针从她掌心爆散而出,似银光碎雨,铺天盖地射向洛临。
空气中骤然响起细微的破风声——
“嗖——嗖——”
洛临眸色未变,只是唇角一挑。身影一晃,整个人化作一缕光,瞬息间已出现在她身后。
所有毒针尽数打在光波屏障上,“嘶——”地化作雾气消散,只留淡淡的焦香在空气中荡开。
洛临负手而立,淡淡开口:“小娘子,手段不错。”
他忽然伸手在她腰间一扣,动作从容,语气却满是戏谑。
“你们就是这样——招呼客人的?”
沈醉风琴下气流翻涌,指尖的弦音愈急愈重。
那琴声初如流水,忽而转锋,每一音节皆成利刃,寒光乍现,骤然化作无形刀气,破空而来!
“嘭——”
气浪炸开,直逼白俊辰与凌渊泽!
凌渊泽反应极快,噬心链呼啸而出,化作一道赤光,在空中骤然扭转成屏障。
“铿!”
琴音斩在链上,火花四溅。
“你这家伙!”凌渊泽怒目圆瞪,“好好弹琴!”
沈醉风抬眼,嘴角一勾,“呵……你们果然难杀。”
他话音未落,十指齐动,音速狂暴,气息骤变!
指尖骤然一转,灵息换位,“那这个——如何?”
只见琴面灵光炸裂,音符化影,无数虚幻的金戈铁马自空中冲出!
刀枪齐鸣,战鼓如雷,那声音似真似幻,却带着震魂之力。
台上风声呼啸,琴音如雷,链影翻腾、光华乱舞,杀意暗涌。
而在那层光波之外——流芳院的宾客们却只见漫天光影流转,以为这正是花魁们献艺的巅峰时刻。
“好——!”掌声如潮,酒盏齐举。笑语与喝彩交织成一片喧嚣。
谁也不知,那层光波之内,早已成了刀与雷、音与链的修罗场。
洛临与柳瑶音步影交错,指掌相击;
白俊辰与沈醉风灵息相抗,势若惊雷。
只是光波将一切封得严实,在外人看来,不过是——光色更亮、舞姿更烈。
台下的陆岚却皱起眉,他眼尖,看得比旁人更清。
“奇怪……”他低声喃喃,“那三人的动作……不像是在跳舞。”
温莲正拍掌喝彩,闻声一愣:“什么?”
陆岚目光凝着那片光雾,语气低沉:“他们在对招。”
温莲挑眉一笑:“你在说笑?若真有危险,台下怎会如此安然?”
光波之中,柳瑶音衣袂凌乱,气息暴涨,她目光阴冷,却仍咬唇微笑。
洛临的神情却变了。
不再是那种吊儿郎当的戏谑笑意,而是一种彻骨的冷。
他声音平淡得近乎无情:“我没心思同你玩下去了。”
柳瑶音的笑意微滞:“公子这话——”
“你本就是已死之人。”洛临的眼中闪过一道光,声音低缓,却带着不容辩驳的力量。
“魂——归。”
柳瑶音身子一震,脸色瞬间发白,“你在说什么?”
洛临向前一步,指尖一点,她胸口灵光微晃。
那是一道被掩藏的死气——冰冷、沉重,带着腐败的残息。
“你以为自己还活着?”洛临冷声道,“其实,你只是一具被灌入混沌气息的尸体。你所有的记忆、喜怒、笑言——皆是假造。”
柳瑶音骤然后退,眼神里的笑彻底崩裂。
“你胡说!”她的声音尖锐。
“我——不可能是死的!”她抬手,气息爆散,整座光波震颤,香雾被瞬间吸入漩涡之中。
洛临神色未变,只轻叹一声。
“何止你一人。”他的声音低沉,却清晰得像雷鸣。
“应该说——你们两人,都是尸体。”他抬眼,目光转向沈醉风所在方向。
“从一开始,就是。”
那一刻,柳瑶音僵立原地,沈醉风的手指在琴弦上微微一顿。
从琴下,隐约浮出两道灰暗的魂线,一冷一艳,皆断非生。
柳瑶音怔怔望着那一幕,嘴唇微颤,“我……早就死了?”
洛临目光如刃:“你们的‘生’,不过是他人借尸之术。如今——该散了。”
柳瑶音怔怔地转过头,灯影碎裂在她的眼底,像被风吹散的花火。
“醉风……”她的声音发颤,几乎是一句哭出来的。
“他们说的……是真的吗?”
沈醉风缓缓站起身,琴弦仍在颤动,余音未散。
他伸手,轻轻抚过那张已裂的琴面,指尖沾着血,却似未觉痛。
“瑶音,”他的嗓音极轻,却带着一种出尘的安定。“生与死,对我们来说……已不重要了。”
沈醉风的琴音渐缓,指尖仍在弦上,却不再拨动。
他抬眼,声音低低,却沉稳得像最后一声叹息。
“杀不死他们,我们也是死。”他微微一笑,神情平静到近乎悲凉。“既然我们都已经死过一次——那便该由我们自己,选择该怎样去死,不是吗?”
柳瑶音怔怔看着他,泪光一瞬模糊。
她摇头,一遍又一遍,“我不想再死……醉风,我真的不想。”
沈醉风的手指微微一紧,琴弦在掌下轻颤,
“瑶音。”他低声唤她的名,语气温柔,却藏着无奈。
“我们从醒来的那一刻起,就已无命可续。只为让我们活得像人——却连死,都要由他人来定。”
柳瑶音的身子发抖,她泪流满面,
“我们明明……很听那人的话,从未违过他的令,为何——为何还是不肯给我们活路?”
沈醉风走近她,抬手轻轻拭去她的泪。
“因为在他眼里,我们从来就不是‘人’。”
洛临挠头,装出一本正经的模样:
“我可以让你们死得没啥感觉,反正都是死,省得你们受罪。”
凌渊泽啪地一掌拍上去,拍得洛临头晕眼冒金星:“干什么啊!人家都这么可怜了!”
洛临揉着脑门,耸肩:“我这是高效率的慈悲——无痛速成包。”
白俊辰在一旁冷淡地看了眼他,语气比夜风还凉:“如果你把他们现在处理了,我们三人要背负杀人之名。”
洛临愣了两秒,竖起大拇指破口大赞:“我擦!你真是人间清醒。”
一首曲终,余音未散。
台下众人先是寂静,随后掌声如潮,一浪高过一浪,欢呼声几乎要掀翻屋顶。
两位花魁相视一笑,姿态优雅,深深一鞠躬。
幕后的角落里,洛临、白俊辰与凌渊泽三人并肩而立。
灯火照在他们脸上,神情各异。
洛临神色淡淡,嘴角带着一贯的笑意,可那笑,少了几分玩闹。
他压低声音,轻声对两人说道:“等你们散场后,我自会找你们。”
两位花魁怔了一瞬,随即浅浅一笑。那笑里没有惧意,反倒像是卸下了重担。
“好。”沈醉风轻声答应。
柳瑶音微微颔首,眼神温柔而寂然,似乎早已知道自己的结局。
掌声仍在,笙箫依旧。他们的笑,却像一阵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