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清言正在清梧院里喝茶,听到通报,都这个时候了,还有人来给父亲送礼吗?
她起身来到前院。只见几个穿着黑色劲装、腰杆挺得笔直的汉子,正抬着一个巨大的、沉甸甸的红木箱子走了进来。
领头的那个汉子,虽然没穿那身标志性的护卫服,但谢清言一眼就认出,那是十三手下的人。
“谢小姐。”
那汉子抱拳行礼,面无表情,但语气恭敬,“这是我家主子……周当家,送给谢小姐的乔迁贺礼。”
原来是送我的?谢清言挑了挑眉。
才两天没见,他又整什么活?
“打开看看。”谢清言吩咐道。
几个汉子上前,小心翼翼地撬开了木箱的盖子。
随着箱盖掀开,一道绿莹莹、白花花的光芒瞬间刺痛了在场众人的眼睛。
谢清言愣住了,一旁的春草更是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只见那巨大的箱子里,端端正正地摆放着一颗——硕大无比、雕工繁复、水头十足的翡翠大白菜!
这白菜足有半人高,菜帮子洁白如玉,菜叶子翠绿欲滴,叶子边缘甚至镶了细细的金边,在夕阳下闪烁着土豪风的金光。
整件东西透露出一种极致的富贵,以及一种令人窒息的俗气。
谢清言看着这颗大白菜,脑海中瞬间想起,这不是放在周当家家里那个大白菜嘛。
那汉子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双手递给谢清言:“主子还有一句话带给小姐。”
谢清言拆开信封,里面只有一张薄薄的信纸,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一行字,字迹苍劲有力,透着股子狂放:
“此物名为‘百财’,寓意百财聚来。今闻谢掌柜乔迁,此等风水好物,正合商贾之家。愿谢小姐生意兴隆,财源广进。”
读完信,谢清言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百财”对于生意人来说,这确实是顶级的好兆头,没有哪个商人会拒绝这种寓意。
“小姐,这……这也太大了吧。”春草围着那白菜转了一圈,咋舌道,“这得值多少钱啊?周当家出手也太阔绰了!”
谢清言忍着笑,收起信纸,看着那颗在夕阳下闪闪发光的“百财”,无奈地摇了摇头,对那汉子说道:
“替我谢谢周当家的关心。等安顿下来我再去周府拜访。”谢清言对送货的汉子们说道。
“抬去清梧院吧。”她吩咐道。
“啊?”春草一愣,“小姐,这东西不该摆在前厅招财吗?摆在咱们那清雅的院子里,是不是有点……”有点俗?
“就摆在院子里那棵梧桐树下。”谢清言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既然是周当家的一片‘心意’,自然要日日看着,时刻提醒咱们要发财。”
众人领命,嘿咻嘿咻地将那颗价值连城的翡翠白菜抬进了清梧院。
当那颗俗艳又富贵的白菜,被端端正正地安放在那棵清雅高洁的梧桐树下时,一种奇异的反差萌油然而生。
雅与俗,清冷与富贵,竟在这小小的院落里达成了一种诡异的和谐。
谢清言站在树下,伸手摸了摸那冰凉的玉石菜叶,轻笑道:“对商人来说最重要的吉祥之物,说送就送。”
她望向周府的方向,目光温柔而通透:“周当家,你还真是大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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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清言并未在安顿好的宅院里多作消磨。
昨日将那两进的小院清理修缮完毕,今早她便换了一身素净利落的玉色百迭裙,发髻用苏母送的白玉簪挽起,带着春草出了门。
京城的繁华与乐平截然不同。即便是在清晨,西街的喧嚣声已如潮水般涌动。
马车辚辚,叫卖声此起彼伏,空气中混杂着脂粉香、刚刚出炉的烧饼焦香。
谢清言此行,意在寻铺。
她并没有急着去最大的牙行,而是带着春草,沿着西街的主道,一家一家地看过去。
春草手里攥着那个记得密密麻麻的小本子,那是昨日谢清言让牙人推荐的几个“尚可”的去处。
“小姐,便是这儿了,第一家。”春草指着前面一个挂着“吉铺招租”木牌的门脸。
这位置确实极佳,正处在西街的入口不远处,人流如织。
谢清言迈步入内,目光在四壁扫了一圈。
铺面进深不过两丈,宽度更是局促。若是开个胭脂铺或者卖些零嘴儿倒也罢了,可她要做的是“奇物斋”。
她要在店中设下并不寻常的展示区,要有光影交错的机关台,要有能让人坐下来细细品鉴“奇物”的雅座。
谢清言走到墙角,伸手比划了一下距离,轻轻摇了摇头:
“太窄。若是摆上那座琉璃转心屏风,怕是连客人都转不开身。
“奇物斋卖的是‘奇’与‘雅’,若是逼仄如斯,格调便先输了一半。”
春草连忙在小本子上划了一道杠,两人继续前行。
第二家铺子位于西街中段的一条巷口旁。
尚未进门,一股陈腐的霉味便扑鼻而来。谢清言掩了掩口鼻,眉头微蹙。
这铺子面积倒是足够大,甚至还有个极小的后院。只是那大梁上漆皮剥落,露出了里面发黑的朽木,墙角的青苔一直蔓延到了窗棂下。
牙行的伙计正巧在里面候着,见有人来,忙堆着笑脸迎上来:“这位小姐眼光好,这铺子地段宽敞,稍微收拾一下便是旺铺。”
谢清言没有搭话,只是走到一根立柱前,用指尖轻轻扣了扣。
“笃笃。”
声音空洞,有些发闷。
她抬起头,目光锐利地扫过屋顶几处透光瓦片的缝隙,语气平淡却切中要害:
“横梁也就是这一两年的寿命,地基下沉导致西墙有裂纹,若要修缮,光是换梁加固、重铺地面、铲墙粉刷,所耗银两怕是比这铺子三年的租金还要贵。
“更何况,这翻修期间耽误的工期,又该如何算?”
那伙计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显然没想到这看似娇弱的女子竟是个行家,支吾着说不出话来。
谢清言转身便走,裙摆掠过门口的枯叶,没有丝毫留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