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鸿蒙那几乎掀翻了棋盘、直指根源的凌厉质问。
兮嫣在短暂的失态与沉默后，并未爆发雷霆之怒，也未出言否认。
她只是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深深地看了鸿蒙一眼。
那万道沉浮的眼眸中，似有亘古的冰霜在缓慢融化，又似有无尽的沧桑在无声叹息。
最终，她什么也没说，只是依着鸿蒙那看似随意，实则蕴含着不容置疑意味的话语，缓缓地、重新在那张躺椅上侧卧下来。
姿态依旧优雅朦胧，但周身那原本绝对掌控、高高在上的大道气息，却仿佛悄然融入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与默认。
鸿蒙见她如此，也不再穷追猛打，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对话从未发生过。
他也悠然躺回自己的椅子，盘古虽然依旧气呼呼的，但在大哥的眼神示意下，也强压怒火，重重坐了回去，抱着斧头生闷气。
三人的目光，再次投向了那面映照着洪荒风云的水镜。
镜中，龙、凤、麒麟三族依旧在为了气运与领地明争暗斗，煞气透过地脉源源不断汇向西方须弥山；
三清于昆仑静参大道；女娲伏羲在不周山感悟造化；
帝俊太一在太阳星积蓄力量；
十二祖巫在盘古殿打磨肉身……一切似乎依旧沿着既定的轨迹运行。
然而，鸿蒙的心，却再也无法平静。
方才与兮嫣的对话，如同在他脑海中点燃了一盏明灯，照亮了无数散乱线索背后的惊人图景。
他的思维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推演，将过往的见闻、前世的记忆、乃至对混沌、大道、鸿蒙的感悟，统统串联起来！
（鸿蒙破碎，三千混沌生……）
（三千大道，各自执掌一方混沌，如同……监工？）
（监督着被镇压的盘古族人开辟如洪荒这般的主世界……）
（然后呢？主世界演化到极致，是否会如同果实成熟般……破碎？破碎之后，是否会诞生出无穷星辰，无尽宇宙？就像……我前世所知的那个科技宇宙？）
（再然后，末法时代来临，灵机消散，纪元走向终结……一切归于死寂……）
（直到……在废墟与终结之中，再出现一个应运而生的存在，如同救世主般，力挽狂澜，重新开辟一方新的世界，奠定新的纪元根基……）
（然后，一切再重头开始？演化、鼎盛、衰败、终结……周而复始？）
这个念头如同混沌惊雷，在他神魂深处炸响！一个庞大到令人窒息的、贯穿了无尽时空的循环图景，在他眼前缓缓展开！
（那么……我之本源诞生的那个‘鸿蒙世界’，是否……就是上一个纪元终结之后，由某位无上存在——比如，那位鸿蒙宫主——拯救了一切，然后仿照上一纪元的模板，重新创造出的‘新世界’？）
（所以，鸿蒙世界也有生灵，也有法则，甚至可能……其基本框架都是模仿上一纪元而来？）
（而后，鸿蒙世界因大战或其他原因破碎，衍化出三千混沌……混沌中孕育的三千魔神，乃至那些弱小的神魔，其形态、其本质，是否也是仿照鸿蒙世界中的生灵而来？）
（而洪荒世界中的万物生灵，龙凤麒麟、巫妖人鬼……其根源，又是仿照混沌魔神的模板，或者说，是仿照那更古老的、上一纪元留存下来的生命蓝图而来？）
（我明白了……）鸿蒙的心中，仿佛有一扇通往终极真相的大门，轰然洞开！（这根本就是一场……浩大无朋、循环往复的纪元轮回！）
从鸿蒙世界的诞生与破碎，到三千混沌的开辟与演化，再到如洪荒这般主世界的兴起与（预想中的）衰亡。
直至末法时代来临、再终结，然后再由新的开辟者重启下一个纪元……
这一切，并非无序的混乱，而是一个设计好的、或者说自然形成的、冰冷而残酷的轮回机制！
每一个纪元，或许都在重复着类似的故事，只是演员和舞台稍有不同。
所谓的超脱，所谓的永恒，或许只是相对一个纪元而言？
即便是大道，即便是鸿蒙宫，是否也仅仅是这个庞大轮回系统中的一环？
甚至是……被困在这个轮回中的存在？
他想起了兮嫣提到“超脱禁锢”时那一闪而逝的微妙。
她，是否也想跳出这个轮回？
鸿蒙缓缓呼出一口浊气，眼神变得无比深邃，仿佛倒映着无数纪元的生灭。
他并未将自己的推测说出来，但身旁的兮嫣，似乎感应到了他心湖中那翻天覆地的变化，侧卧的身姿微微一动，却依旧沉默。
盘古虽然没想那么深，但也感觉到大哥身上散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仿佛勘破了万古迷雾的沉静气息，让他不由自主地安静下来。
秘境之中，再次陷入了寂静。但这一次的寂静，与之前截然不同。
它不再是无所谓的悠闲，而是洞悉了某种宏大真相后的凝重与沉思。
水镜中的洪荒，依旧热闹非凡，量劫的气息日益浓郁。
祖龙在谋划下一次对凤族的压制，元凤在思考如何反击龙族的扩张，始麒麟在担忧地脉的安宁。
罗睺在疯狂汲取煞气祭炼诛仙剑阵，三清在参悟无为之道，女娲在捏土感悟造化。
帝俊太一在演练周天星斗，十二祖巫在咆哮着打磨力量……
他们所有人，都在这方天地的舞台上，为了各自的信念、欲望、道途而拼搏、挣扎、算计。
然而，在秘境这三位超然存在的眼中，他们的悲欢离合，他们的兴衰成败。
他们的爱恨情仇……或许，都只是这无尽纪元轮回中，早已上演过无数次、未来也必将再次上演的……一幕幕熟悉的戏剧。
鸿蒙的目光，穿透了水镜，仿佛看到了那更加遥远的、笼罩在迷雾中的轮回链条。
他轻轻摩挲着指尖，那里似乎有鸿蒙紫气在悄然流转。
（若这真是一场轮回……那么，我这个“变数”，又该在其中，扮演怎样的角色？是随波逐流，冷眼旁观？还是……试着，去打破点什么？）
一个前所未有的念头，如同种子般，在他这尊半步大道圆满的心田中，悄然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