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周山脚,华胥氏部落。
晨光如金,温柔地洒落在依山傍水、错落分布的木屋石舍之间。
溪水潺潺,绕村而过,清澈见底,滋养着岸边的茵茵绿草与几株正开着淡紫色小花的不知名树木。
远处,巍峨的不周山如同沉默的巨人,撑起湛蓝的天穹,山体上缭绕的云雾在朝阳下染上金边,更添几分神圣与苍茫。
这里是华胥氏部落,人族在不周山脚最早、也是最大的聚居地之一。
相传初祖燧人氏曾于此地点燃第一簇不灭的薪火,因此得名。
部落人口已逾数万,木栅围起的村落范围不断扩大,阡陌纵横,鸡犬相闻。
男人们或在田间精心侍弄着初显规模的粟米禾苗,或结队进入山林边缘狩猎、采集;
女人们则在溪边浣洗衣物、处理皮毛,或在屋前用简陋的织机纺着麻线。
孩子们追逐嬉戏,笑声清脆,为这古朴的村落注入勃勃生机。
村落边缘,靠近一片长满柔软青草、点缀着各色野花的缓坡旁,有一处相对独立的院落。
院中木屋比邻舍略大,也更整洁,显示出主人家的勤勉与一定的地位。
这里住着部落族长华胥的独女,亦名华胥氏。
华胥氏正值双十年华,容貌算不得绝色倾城,却生得十分温婉清秀。
皮肤因常年在户外劳作而呈健康的小麦色,眉眼柔和,眸光清澈如山泉,笑起来时脸颊有两个浅浅的梨涡。
她性情娴静聪慧,手脚麻利,不仅织得一手好麻布,更认得许多草药,常为族人医治些小病小痛,在部落中很受喜爱。
父亲华胥族长年事渐高,许多事务已渐渐交予她打理,她也处理得井井有条。
这一日清晨,华胥氏如往常一样,挎着一只藤编的篮子,准备去缓坡那边采摘一些新生的、带有清甜气息的“祝余草”的嫩叶。
用来为近日感染风寒的几位老人煮水祛痰。
她穿着一身浆洗得干净的麻布衣裙,乌黑长发用一根木簪松松挽起,步履轻快地出了院门。
缓坡之上,青草如茵,野花烂漫,露珠在草叶上滚动,折射着朝阳细碎的光。
空气清新得令人心旷神怡,远处不周山的身影愈发巍峨清晰。
华胥氏一边低头寻找着祝余草,一边享受着这难得的静谧时光。
就在她走到一处地势略高、青草尤其丰茂的地方时,脚下忽然感觉踩到了什么与松软泥土截然不同的东西。
她下意识地低头看去。
只见在她右脚所踏之处,厚厚的青草被压伏,露出了下面湿润的黑色泥土。
而那泥土之上,赫然印着一个极其清晰的……脚印!
这脚印巨大无比,远超常人,甚至比部落里最强壮的猎人留下的足迹还要大上数圈!
形似人足,五指分明,但每一道纹路都显得古朴、遒劲,仿佛蕴含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力量与道韵。
更奇异的是,脚印周围的泥土并非被简单踩实,反而呈现出一种被无形力量涤荡过的、纯净无比的暗金色泽。
隐隐还有极其微弱、仿佛来自大地深处的温热感传来,与她脚心相触。
华胥氏愣住了,下意识地抬起脚,那巨大的脚印完整地呈现在眼前。
她从未见过如此奇异的足迹,不像是任何已知的野兽,更不可能是族人留下的。
这脚印凭空出现在清晨的草地上,周围并无其他痕迹,仿佛从天而降,又似从大地深处自然浮现。
就在她惊疑不定,俯身想要仔细查看的瞬间——
“嗡……”
那暗金色的脚印骤然发出极其微弱、却直透灵魂的一声轻鸣!
一股温暖、浩大、仿佛包容了天地至理、又带着无尽生机的奇异气流,顺着她刚刚与脚印接触的脚心,猛然窜入她的体内!
“啊!”
华胥氏轻呼一声,只觉一股暖流自脚底直冲而上,瞬间流遍四肢百骸,最后在小腹处盘旋凝聚!
那感觉并不痛苦,反而无比舒适温润,如同浸泡在最和煦的春日泉水中,全身每一个毛孔都舒张开来,灵台一片清明。
但同时,一种难以形容的、仿佛生命本源被触动的悸动感,牢牢抓住了她。
她怔怔地站在原地,一手不自觉地抚上突然变得暖洋洋、甚至隐隐有些发胀的小腹。
篮子从臂弯滑落,祝余草的嫩叶撒了一地。
过了好一会儿,那奇异的暖流才渐渐平复,融入她的身体,仿佛从未出现过。
但那巨大的暗金脚印,却在她眼前缓缓变得模糊、透明,最终如同阳光下的露水,彻底消散在青草与泥土之间,再无痕迹可循。
若非小腹处那残留的、清晰的暖意与微胀感,以及地上散落的祝余草,华胥氏几乎要以为刚才的一切只是自己的幻觉。
她心中又是茫然,又是隐隐的不安,还有一种莫名的、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期待?
她弯腰捡起篮子,心神不属地往回走,连原本要采摘的祝余草也忘了大半。
回到家中,父亲华胥族长见她面色有异,手中篮子空空,关切询问。
华胥氏犹豫片刻,还是将清晨在坡上遇到的奇事,包括那巨大的、会发热发光最后消失的脚印,以及自己身体的异样感觉,原原本本地告诉了父亲。
华胥族长听罢,眉头紧锁。
他年长见识广,也曾听过部落里流传的一些关于仙神、关于大地之灵的古老传说。
女儿描述的景象,绝非寻常。
他仔细查看女儿的气色,只见她面色红润,眸光清亮,并无病态,反而比平日更显精神。
可那暖流与小腹的异样……
“此事暂且不要声张。”老族长沉吟道,“你这几日便在家中休息,勿要劳作。为父去请教巫祝大人。”
巫祝是部落中沟通神灵、主持祭祀、掌管历法的长者,知识渊博,备受尊敬。
老族长匆匆而去,不久便领着一位手持古旧木杖、面容清癯、眼神睿智的老者回来,正是部落巫祝。
巫祝仔细听了华胥氏的叙述,又让她伸出手腕,闭目凝神感应了许久。
甚至还取了那坡上脚印消失处的一捧泥土,在指尖捻动嗅闻。
最终,巫祝睁开眼,眼中充满了震惊与难以置信的敬畏。
他对着老族长和华胥氏,用颤抖而庄严的声音说道:“此非灾厄,实乃……天赐之祥瑞!”
那脚印,蕴含无尽造化与大地灵韵,绝非邪祟,而是……而是某种至高无上的存在留下的印记!
华胥氏感而受之,乃是得了莫大的机缘!
若老朽所感不差,这恐怕是……感天而孕,神圣降临之兆啊!
“感天而孕?”华胥氏捂着小嘴,眼中满是惊愕。老族长也是目瞪口呆。
巫祝重重地点了点头,神色无比肃穆:“速速准备净室,让华胥氏安心静养。”
此事关乎部落兴衰,乃至……人族气运!切记保密,不可轻泄于外!
就在华胥氏被父亲和巫祝安排进特意打扫出来的静室,心中忐忑不安又充满莫名期待地度过数日后,更大的异象,降临了!
那是一个晴朗无云的午后,阳光明媚。突然,整个华胥氏部落的上空,风停了,云驻了,连鸟雀的鸣叫都瞬间消失。
一股难以言喻的、祥和、尊贵、仿佛来自远古洪荒的浩瀚气息,毫无征兆地笼罩了天地!
所有族人,无论是在田间劳作,还是在屋中休憩,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惊动,纷纷跑出屋外,抬头望向天空。
只见不周山方向的苍穹之上,霞光万丈,瑞气千条!
七彩祥云如同最华美的织锦,铺满了天际。
在那绚烂的云霞深处,伴随着清越悠长、仿佛能洗涤灵魂的鸣叫,一道神圣威严的身影,脚踏祥云,缓缓行来!
那是一只通体覆盖着如玉般温润、又闪耀着淡淡金光的鳞甲,龙头、鹿角、狮眼、虎背、熊腰、蛇鳞、马蹄、牛尾的奇异神兽!
它步伐从容,身姿优雅,周身环绕着氤氲的祥瑞之气,所过之处,虚空生莲,道韵弥漫!
“麒……麒麟!是祥瑞麒麟!”
见多识广的巫祝第一个认出,激动得浑身颤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朝着天空连连叩拜!
麒麟!传说中的仁兽、瑞兽,行步中规,折旋中矩,不履生虫,不折生草,非圣王不出,非盛世不现!
整个华胥氏部落瞬间沸腾了!
所有人都跟着巫祝跪拜下去,心中充满了无与伦比的敬畏与激动。
祥瑞麒麟现世,这是何等罕有的吉兆!
那踏空而来的麒麟,并未降落,只是在高天之上,绕着华胥氏部落,尤其是华胥家院落所在的位置,缓缓盘旋了三周。
它那睿智温和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屋顶,落在了静室中忐忑不安的华胥氏身上。
盘旋完毕,麒麟仰首发出一声更加清越洪亮的长鸣,声震四野,蕴含着祝福与守护的意味。
随即,它抬起一只前蹄,朝着华胥家院落的方向,轻轻一踏。
没有巨响,没有破坏。
只见一点纯粹的金色光点,如同最璀璨的星辰,自麒麟蹄下飘落,悠悠扬扬,无视了屋顶的阻隔,径直落入静室之中,没入了华胥氏的小腹。
华胥氏只觉得小腹处那股暖意骤然增强,化作一股温润浩瀚的力量流淌全身,所有的不安与忐忑瞬间被抚平。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比安心、无比充实的感觉,仿佛腹中的新生命得到了天地间最美好的祝福与守护。
天空中的麒麟完成了这一切,再次发出一声悠长的鸣叫,仿佛了却一桩心愿。
它最后看了一眼下方跪拜的众生,身形便在漫天霞光中渐渐淡去,最终与祥云瑞气一同消散,天空恢复湛蓝,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众人集体的美梦。
但所有人都知道,那不是梦!麒麟踏空,祥瑞赐福,这是真实发生的奇迹!
巫祝颤巍巍地站起来,老泪纵横,对着同样激动不已的华胥族长和闻讯聚集过来的族人们,用尽全身力气高声道:“天降祥瑞,麒麟赐福!”
华胥氏感天而孕,所怀必是圣贤之子,将兴我华胥,福泽人族!
此乃我族无上荣光!自今日起,华胥氏为我族圣女,需精心照料,不得有丝毫怠慢!”
“圣女!”
“天佑华胥!”
“人族将兴!”
族人们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与赞叹,看向那间静室的目光充满了无比的崇敬与热切。
踩中神异脚印,麒麟踏空赐福,华胥氏腹中的孩子,还未出生,便已笼罩在无尽的神秘光环与族人的殷切期望之中。
静室之内,华胥氏轻抚着微微隆起、散发着温暖气息的小腹,感受着那与自身血脉紧密相连的新生命强有力的搏动。
眼中最初的茫然与不安早已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神圣的使命感与温柔的母性光辉。
她知道,自己怀着的,绝非凡俗。
这孩子的命运,从他被那奇异脚印选中的那一刻起,便已与部落,乃至与整个人族的未来,紧紧联系在了一起。
她望向窗外湛蓝的天空,仿佛能透过苍穹,看到那幽深轮回的尽头,轻声呢喃,既是对腹中孩儿,也像是对冥冥中某个存在的承诺:
“孩子……无论你来自何方,背负何命……娘亲一定会护你周全,看你长大……”
不周山依旧巍峨沉默,见证着这平凡部落中发生的不平凡开端。
一股新的、充满智慧与文明气息的力量,正在这具温婉的身躯中悄然孕育,静待破晓之时,照亮人族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