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暴力美学与绝对掌控
机库内的气氛，从最初的惊恐，逐渐演变成了一种近乎窒息的死寂。
只有金属碰撞的脆响，像密集的鼓点一样，回荡在空旷的空间里，敲打在每一位专家的心头。
“咔哒、咔哒、滋——”
林莫手里的那把钛合金棘轮扳手仿佛有了生命，在他的指尖飞快旋转，化作一道银色的残影。他没有看图纸，也没有犹豫，每一个动作都精准到了微米级，没有一丝多余的颤抖，没有一秒钟的迟疑。
如果说他在舞台上的舞蹈是力与美的结合，那么此刻他在机床前的操作，就是纯粹的工业暴力美学。
“慢点！那是高压涡轮叶片的固定主螺栓！那个位置有自锁装置，扭矩必须严格控制在45牛米，不能硬拆啊！”
副总工王建国看得心惊肉跳，终于忍不住喊出了声，声音都变调了。他感觉林莫拆的不是螺丝，而是他那颗脆弱的心脏。那可是核心部件啊，一旦滑丝，整个轴承就废了！
然而，下一秒。
“崩！”
一声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响起。
一颗足有拳头大小、表面泛着烤蓝色的钛合金螺栓被林莫单手拧下，随手抛向身后。
那螺栓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精准地落入五米外写着“待清洗-一级部件”的分类框里，发出“当”的一声清脆撞击声。
“45牛米？”
林莫头也没回，修长的手指已经搭上了第二颗螺栓，语气里带着一丝嘲弄，“谁告诉你们这是45牛米的？你们之前那帮人把它拧到了52牛米。过度紧固导致螺纹根部已经产生了微裂纹，这也是为什么涡轮在高转速下会产生异常抖动、甚至啸叫的原因。”
“怎么可能？”王建国一愣，老脸涨得通红，“我们是用德国进口的数显力矩扳手拧的，误差不可能超过0.1……”
“那是扳手校准过期了，或者是操作的人手抖了。”
林莫的声音平淡冷漠，却像鞭子一样抽在众人脸上，“还是说，你们宁愿相信那一堆冷冰冰的读数，也不愿意相信我这双摸过上万个零件的手？”
说着，他将拆下来的第二颗螺栓反手递给身后的王建国。
“自己看，第三圈螺纹，六点钟方向。”
王建国颤抖着接过，赶紧从口袋里掏出高倍放大镜，凑到灯光下一看。
瞬间，他的瞳孔剧烈收缩。
果然。
在螺纹的深处，有一道细如发丝的金属疲劳裂纹，在强光手电下闪烁着致命的寒光。如果不是拆下来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而如果带着这颗螺栓上天，一旦进入超音速巡航，巨大的离心力会让这点裂纹瞬间扩大，然后炸断整个涡轮轴，机毁人亡。
王建国的额头上瞬间渗出了一层冷汗，背后的衣服都湿透了。
“这……”他张了张嘴，看向林莫的眼神变了。
从最初的质疑、愤怒，变成了一种看怪物的惊恐和茫然。
这年轻人手上是装了工业ct还是力矩传感器？他甚至都没仔细看，光凭手感就能发现这种微米级的裂纹？
“继续。别发呆。”
林莫没有理会身后的震惊。此时的他，已经完全进入了“心流”状态。
在他的视野里，这台庞大、丑陋、充满了妥协设计的“天蓬一号”，已经被系统的【万物结构洞察】分解成了无数个发光的零件。红色的代表损坏，黄色的代表设计缺陷，绿色的代表可用。
他就像一个在手术台上主刀的顶级外科医生，冷静、冷酷、且拥有着上帝般的绝对掌控力。
“小李，三号位，托住燃烧室外壁，别让它掉下来。”
“那边那个戴眼镜的博士，别在那记笔记了，过来搭把手！把那根输油管接着，小心残油溅到眼睛里。”
“还有你，灯光师呢？把灯光打亮一点！往左偏三度，别晃我眼睛！这灯光怎么打的？比芒果台的实习灯光师差远了！专业点行不行？”
不知不觉间，林莫已经接管了整个现场的指挥权。
原本那些心高气傲、平时连院长都要给几分面子的博士、专家们，此刻全变成了他的小工。被他指使得团团转，递扳手、擦油污、扛零件，却没人敢有一句怨言。
因为林莫的每一个指令都精准得可怕，仿佛他比这些设计者更了解这台引擎的每一个细胞。他甚至能提前预判哪个零件会卡住，哪个弹簧会崩出来。
整整三个小时。
机库里只有工具的碰撞声和林莫简短有力的指令声。
当最后一颗螺丝落地。
那个庞大的、不可一世的、让整个研究院头疼了半年的“天蓬一号”，彻底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地面上整整齐齐摆放着的、如同阅兵方阵般的数千个零件。
每一个零件都被分门别类，该洗的洗，该修的修，该扔的垃圾堆成了一座小山。
林莫扔掉手里满是油污的扳手，摘下护目镜，长长地呼出一口浊气。他直起腰，向后伸展双臂，浑身的骨骼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爆响。
爽。
虽然嘴上说着不想干、想摆烂，但那种亲手将一堆混乱、错误的工业垃圾拆解、归类、秩序化的过程，对于一个拥有【大国工匠】强迫症的人来说，简直是最高级的精神按摩。
比在舞台上跳完一支舞还要酣畅淋漓。
“林……林总工。”
小李端着一杯温水凑过来，说话都结巴了，看着满地的零件像是在看神迹，“拆……拆完了。接下来怎么办？这还能装回去吗？”
此时的机库里，几十双眼睛都死死盯着林莫。
拆是拆完了，问题也找出来了七七八八。但这就像是把房子拆成了砖头，想要再盖起来，而且要盖成比原来更高的摩天大楼，那完全是两码事。
林莫接过水杯，一饮而尽，喉结滚动。
他走到旁边的一块巨大的、原本用来写会议纪要的黑板前，拿起一支粉笔，在手里掂了掂。
“装回去？”
林莫回头，脸上露出了那抹熟悉的、带着几分痞气却又自信到耀眼的笑容。
“原本的那个垃圾设计，装回去也是个飞不起来的废物。”
“接下来，我要教你们怎么把这头‘猪’，变成‘龙’。”
“滋——”
粉笔在黑板上划出刺耳的声音，却没有人捂耳朵。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线条。
林莫的手腕飞动，原本空白的黑板上，迅速出现了一幅复杂到令人眼花缭乱、却又充满了数学美感的结构图。
不是原来的“天蓬一号”。
而是一个全新的、充满了科幻感和暴力美学的流线型设计。
“原本的单转子结构太蠢了，这也是它为什么费油的原因。改成双转子变循环，增加涵道比调节机构。”
“燃烧室的进气道缩短15%，增加两个涡流发生器，我要让进气效率提升30%，把每一滴航空煤油都榨干。”
“还有这个矢量喷管……”
林莫手中的粉笔重重一点，在图纸尾部画了一个复杂的几何结构，“把原来的机械液压控制全扔了。那玩意儿太重，反应太慢。我们要上一套全电控的三元矢量喷管。”
“全……全电控？三元矢量？”
王建国看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呼吸急促，“林总工，这可是五代机的核心技术啊！而且，国内目前的材料根本承受不住那种瞬时高温和电流冲击啊！喷管会熔化的！”
“材料？”
林莫停下笔，拍了拍手上的粉笔灰，转过身来。
此时正午的阳光正好透过机库顶部的天窗洒下来，照在他那张沾着机油和粉笔灰的脸上，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边。
他微微扬起下巴，眼神中那种目空一切的狂傲，那是属于顶流偶像的骄傲，也是属于大国工匠的霸气：
“材料不够，我们就搓。”
“工艺不够，我就来教。”
“我林莫的字典里，没有‘不行’这两个字。除非……”
他顿了顿，突然画风一转，揉了揉那平坦结实的肚子，脸上那种“神性”的光辉瞬间消失，变成了凡人的幽怨：
“除非中午没有红烧肉了。那就当我没说，我现在饿得能吃下一头牛。”
全场静默了一秒。
然后，不知道是谁带头，爆发出了一阵雷鸣般的掌声和笑声。那笑声里没有了嘲讽，只有释然和激动。
王建国看着那个站在黑板前发光的年轻人，摘下眼镜，偷偷擦了擦眼角。
他知道。
这所沉寂了三年的基地，这头趴窝了三个月的“猪”，哪怕是整个中国航空工业的心脏病。
从今天起，都有救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