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打更人的梆子声混着吆喝,慢悠悠地飘在建德坊的街巷里,渐远渐轻。
没有电灯,没有电子游戏,更没有灯火璀璨的夜市,连出门闲逛都透着几分不便。
苏子谦靠在窗边,望着外头沉沉的夜色。
心里忍不住嘀咕才七八点而已,古代人这漫漫长夜,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
隔壁厢房里,马灵儿刚轻手轻脚洗完澡,吹灭烛火后蜷在床上,眼睛却睁得溜圆。
不知脑子里转着什么念头,偶尔会溢出几声“咯咯”的轻笑。
又慌忙捂住嘴,生怕吵到正房的苏子谦。
随即翻个身,把脸埋进被褥里,脸颊还带着未褪的热意。
这边苏子谦实在按捺不住早睡的烦闷,索性起身点亮烛火,拿起毛笔。
笔锋有些生疏,他歪歪扭扭地在请柬上落笔:
“诚邀唐小胖与钱天师,于天启七年二月十九日来建德坊,参加乔迁之宴。”
写罢吹干墨迹,才重新躺回床上。
一夜安寝,天刚蒙蒙亮,隔壁邻居家的雄鸡便扯着嗓子叫了起来:
“喔——喔——喔——”
马灵儿向来起得早,听见鸡叫便披衣起身,轻手轻脚溜进厨房烧水。
等水烧得冒了热气,她揣着几枚铜板,借着微亮的天光,匆匆往街上跑去。
得赶在早点摊最热闹前,买些公子爱吃的点心。
此时才刚过卯时,街上已有零星的灯火。
包子铺的蒸笼冒着腾腾白气,案板上整齐码着馒头、肉包、窝窝头。
旁边的油锅“滋滋”炸着油条,香气飘出老远。
挑着担子的小贩沿街叫卖:
“卖炊饼喽!刚出炉的炊饼——”
街边阁楼的窗户轻轻推开,一个抹着淡妆、唇色如玫的女子探出头张望,只是楼下并无什么“西门大官人”经过。
苏子谦若在场大抵会了然,《水浒传》里的饮食习性本就源自明朝。
寻常市民的早点早已这般丰盛,炊饼、汤面、米粉、枣糕样样齐全。
至于大户人家,自有家厨伺候,想吃什么便能做什么。
“店家,来四个肉包,两个窝窝头,再要两张大饼。”
马灵儿搓着冻得微红的小手,对着包子铺老板说道。
“好嘞,姑娘,一共十文钱。”
老板麻利地用油纸包好点心,递了过来。
这时的一文钱,约莫能买一两个素包,十文钱买这些,已是足够两人饱腹。
马灵儿接过点心,把铜板递过去,又脚步匆匆往回赶。
得回去看看锅里的水,等公子醒了,正好能洗漱。
等她赶回新居,天色已渐渐亮透。苏子谦也醒了,正坐在床边穿里衣,听见门口的动静,便应了一声。
“公子,要不要灵儿来帮您更衣?”
马灵儿站在门口,声音带着刚睡醒的轻软。
“进来吧。”
苏子谦说着,已将里衣穿好。
总不能让一个小姑娘看着自己赤身更衣,传出去总归不妥。
马灵儿端着铜盆走进来,小脸依旧红扑扑的,手指都有些发紧。
这还是她第一次正经伺候男子更衣。
她上前帮苏子谦理了理衣襟,又想起外头风凉,取过一件厚长袍给他披上,细心地系好带子:
“公子,水备好了,洗漱完就能吃早点了。”
“好。”
苏子谦点头,目光落在她略显疲惫的脸上,
“灵儿每天都起这么早?”
“夜里睡得多,早上便醒得早。街上那些早点摊的店家,寅时就起来忙活了。”
马灵儿笑着应道,语气里满是理所当然。
苏子谦心里微暖,又想起前世的自己。
二十多岁的年纪,没钱没房,过得潦倒落魄。
别说有人这般贴心伺候,连好好吃顿早餐都成了奢望。
他愣神的功夫,马灵儿已然察觉,轻声问:
“公子,您怎么了?”
“没什么。”
苏子谦回过神,笑着摆手,
“快洗漱吧,别让早点凉了。”
桌上早已摆好了牙刷和牙粉。
那牙刷是一根细木棍,顶端钻了小孔,嵌着猪鬃做的硬毛,没有后世的软毛那般舒服;
牙粉则是用中草药研磨而成,透着淡淡的药香。
苏子谦沾了些牙粉刷过牙,又用盐水漱了口。
盐水能消毒,这是他前世就有的习惯。
“灵儿,吃完早餐,我们出去一趟。先去菜市街买些食材,再去酒馆打些酒。”
苏子谦一边擦嘴,一边说道。
马灵儿咬着肉包,好奇地抬头:
“公子,我们要做什么呀?”
“你忘了唐小胖、钱天师,还有冯司狱了?”
苏子谦挑眉,
“我们搬了新家,自然要请他们来吃顿饭,热闹热闹。”
“好啊!”
马灵儿眼睛一亮,立刻点了点头。
其实苏子谦本想自己酿些白酒,只是转念一想,酿酒非一日之功。
蒸馏用的器具还得特意去寻,索性先去酒馆看看。
他早有耳闻,明朝已有成熟的蒸馏技术。
做得好的烧酒,度数能到五六十度,不比后世的白酒差。
“今日就做啤酒鸭、红烧鱼头,再炖个小锅牛肉,煮个玉米排骨汤,配几个清炒时蔬,应该够吃了。”
苏子谦盘算着菜单,随口报了出来。
“啤酒鸭、红烧鱼头、牛肉……”
马灵儿掰着手指头数着,脸上露出些许迟疑,
“公子,这些食材,得花不少银子吧?”
“放心,公子出钱。”
苏子谦笑着揉了揉她的头,递过两张请柬,
“你吃完去找个行夫,把这请柬送给唐小胖和钱天师。”
这行夫便是古代的“快递员”,虽不如后世网上下单那般便捷,却也早已形成体系。
早在秦汉时期,全国就有了成熟的快递网络。
不仅讲究效率,还有保密规定,若是出现延误、泄密等情况,还会有相应的惩罚。
马灵儿吃完早点,便拿着请柬上街寻行夫。
苏子谦则收拾好东西,等她回来后,两人一同往酒馆走去。
明代的酒多是用坛子封装,寻常人买酒不会整坛搬,大多是用自己的酒壶,让店家按量打取。
就像《水浒传》里,店小二问鲁智深“打几两酒”。
鲁智深便喊“不要管几两,有多少打多少”,便是这般情形。
“客官,要买些什么酒?”
酒馆的店小二见两人进来,立刻热情地迎了上来。
“店家,有烈酒吗?”
苏子谦问道。
他要的便是蒸馏酒,度数够高,喝着才尽兴。
“客官说的是烧酒吧?”
店小二立刻点头,
“有的有的!”
“小店有山东秋露白、景芝高烧,还有古井贡,您想选哪种?”
这些都是当世名酒,苏子谦却从未喝过,也不知滋味如何,便问道:
“店家,能否尝一下再买?”
“自然可以!”
店小二爽快地应着,取来三个小瓷杯,分别打了少许酒,递了过来。
苏子谦端起杯子一一品尝:
古井贡酒入口绵甜,醇香清怡,口感饱满;
景芝高烧带着独特的芝麻香,醇厚绵长;
秋露白则偏甘甜,酒味清冽,三种各有风味,都甚合心意。
“既然都不错,那就每种各打十斤吧。”苏子谦索性说道,
“先备着,宴上若是有人喝不惯,也好换着口味。”
“好嘞!客官稍等!”
店小二喜笑颜开,立刻取来三个空酒坛,仔细打好酒,封好坛口。
付了酒钱,两人雇了个短工帮忙挑酒,又往菜市街而去。
按照拟定的菜单,买了新鲜的鸭子、胖头鱼、牛腩、玉米,还有几样当季的青菜。
满满装了两大筐,才浩浩荡荡往回赶。
而另一边,行夫效率颇快,刚过晌午。
便将苏子谦的两封请柬,分别送到了唐小胖和钱天师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