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哒…
马蹄声像密集的鼓点,敲在同阳县青石板路上,震得人心头发紧。
范大人一马当先,玄色披风在风里猎猎作响,眉宇间凝着沙场厮杀沉淀的戾气。
那是骨子里的悍勇,绝非寻常文官能装出来的。
这同阳县卧虎藏龙,不拿出点阵仗,镇不住那些魑魅魍魉。
十几名亲卫紧随其后,甲胄碰撞声铿锵有力。同阳县作为九大边城重镇,马场是历朝传下来的基业。
明朝时的苑马寺虽换了名头,牧夫们春喂青草、冬补干草豆类的规矩却没变。
范大人深知战马金贵,除了托付给条件好的士兵和住户代养。
自己和亲卫的坐骑全养在府邸马厩,就为了这般说走就走的时刻。
“苏兄,你稳着点!我这把骨头快散架了!”
钱胖子死死扒着苏子谦的腰,声音里满是哭腔。
苏子谦嘴角抽了抽,心里把这死胖子骂了八百遍:早知道他也不会骑马,说什么也该让他自己跑着来!
练气九层的修为让他稳稳坐在马背上,可身后这两百多斤的累赘颠得他五脏六腑都快移位。
尤其是那胖子时不时撞过来的脑袋,简直比刀剑还磨人。
“闭嘴!再吵就把你扔下去!”
他咬牙低声道。
西城茶馆就在眼前,大门紧闭得反常。
大白天的茶馆闭门谢客,像极了藏着见不得人的勾当。
范大人眼底寒光一闪,心里已有定论:若说没问题,鬼都不信。
他递个眼神,几名亲卫立刻呈扇形守住门口,手按刀柄,警惕地盯着四周。
“砰!”
范大人一脚踹开大门,门板撞在墙上发出巨响。
掌柜的正躲在柜台后探头,看清来人是范大人,到了嘴边的“大胆”瞬间咽了回去,脸上堆起谄媚的笑,
心里却凉了半截:完了完了,怎么偏偏是他?
“范大人!您怎么有空来草民这小茶馆?”
他搓着手,声音都在发颤,
“小二!快!上最好的乌井茶!给范大人引路!”
喊小二时,他特意拔高了音量,眼角余光偷偷瞄向后厨方向。
只求小二能懂他的意思,赶紧报信。
范大人没接他的话,目光如鹰隼般锁住掌柜:
“大白天关门,不做生意了?”
掌柜的头埋得更低,手心全是汗:
“草民…草民这几日身体不适,想歇几日…”
“放屁!”
范大人厉声打断,
“我看你精神好得很!怕是窝藏了罪犯吧?搜!”
“范大人!绝无此事!真的没有啊!”
掌柜的腿一软,差点瘫倒,心里只剩一个念头:天要亡我…
亲卫们动作利落,桌椅被纷纷踢倒,三人一队,翻箱倒柜地搜寻。
古代搜捕从不像戏文里那般随意,但凡有可能藏人的地方,刀鞘、枪尖都会反复捅刺。
绝不给人藏身之机。
茶馆地下暗室里,空气凝滞得让人窒息。
段叔焦躁地来回踱步,靴底蹭着石板发出声响,心里翻江倒海。
冯大人明明提醒过要低调,我们三人足不出户,怎么会暴露?
难道是我去找冯大人时,被人盯上了?
李清儿攥着李清奇的衣袖,指节发白,声音发颤:
“段叔…你是不是泄露行踪了?”
“范大人怎么会找到这里?”
外面士兵的脚步声、桌椅倒塌声清晰传来,她一个娇弱女子,哪里见过这般阵仗,吓得浑身发抖。
李清奇脸色苍白,胸口的伤口隐隐作痛,却依旧梗着脖子,愤懑道:
“大不了跟他们拼了!”
“公子你重伤在身,清儿又实力低微,怎么拼?”
段叔叹了口气,心里天人交战。
弃了他们,阴正教长老那边定不会饶我;
可留下来,范大人的亲卫个个万里挑一,羽箭在手。
范大人更是武将出身,我们三人插翅难飞!
“段叔…要不你一个人跑吧…”
李清儿的话让段叔愣了愣,这姑娘总算还有点良心。
他摇摇头,沉声道:
“我未必能走脱。只要我们不供出左使,想必他会想办法营救我们。”
话虽如此,他心里却没底——左使真会为了两个小辈冒险吗?
“找到了!范大人,有密室!”
暗室入口被掀开的瞬间,外面传来亲卫的喊声。
范大人瞥了眼瘫软在地的掌柜,眼底掠过一丝冷笑。
果然有猫腻。
这伙人背后,定藏着更大的鱼。
他没把人送往司狱,而是秘密关押起来。
苏子谦跟在后面,心里在盘算着刚才出县衙时动静不小。
冯司狱在这县城混了十几年,消息灵通得很,想必很快就会知晓。
他会不会猜到自己已经暴露?
不过无所谓,只要人在范大人手里,迟早能揪出幕后黑手。
县衙内堂,气氛沉闷。
苏子谦看着范大人淡定的侧脸,心里犯嘀咕。
我都把真相告诉他了,他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既不怒,也不提抓冯司狱的事,这老狐狸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范大人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却没点破,转头对旁边的小吏吩咐:
“你去通知巡检司和各堡寨寨首,就说北边鞑子南下,让他们速来县衙商讨布防事宜。”
巡检司是县城军事核心,堡寨寨首掌控着地方防御,通常都是武职或者信得过的乡绅担任。
至于北边的鞑子,脖只那斤虽勇武,却没什么胆略,往年打不到县城。
今年虽兵临城下,几次试探也都被打退了,不足为惧。
“你们俩,”
范大人看向苏子谦和钱胖子,
“跟往常一样,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有人问起,就说什么都不知道。”
他特意看了苏子谦一眼——这小子在冯司狱手下当差,此番跟着自己出任务,必定逃不过冯司狱的眼睛。
苏子谦心里有数,暗自盘算大不了就说自己不想当小卒,想混个小官,托钱天师引见。
这年头,想往上爬又不是什么罪过,冯司狱就算怀疑,也抓不到把柄。
范大人的目光落在案上那个封着的盒子上,眼底闪过一丝深意。
这里面的东西,或许就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小吏骑着快马出了县衙,马蹄声再次响起,哒…哒…哒…
同阳县的风似乎都变得凝重起来,一场无声的较量,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