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七年,八月。
秋意尚未完全席卷京城,但一股比秋风更刺骨的寒意,已悄然弥漫在帝都的每一个角落。
皇帝骤然驾崩的消息如同晴天霹雳,震得整个王朝摇摇欲坠,权力核心瞬间出现巨大的真空。
皇城内外,白幡飘动,钟鸣哀哀,空气中充斥着一种惶惑与不安。
而就在这举国同悲、人心浮动之际。
一个更令人震怖的消息,如同暗夜中的瘟疫,悄然传入了镇妖司最高层。
魔尊,进京了!
他不是率领万千魔军叩关而来,而是如同一个寻常的访客,悄无声息,却又堂而皇之地,踏入了这座人族气运汇聚的雄城。
这已不是挑衅,而是一种近乎漠视的、居高临下的宣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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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最高处,摘星楼顶。
此处可俯瞰大半个京城,万家灯火与皇城的肃穆尽收眼底。
此刻,两道身影正凭栏而立。
为首的男子,身着玄底金纹长袍,面容俊美近乎妖异,一双紫瞳深邃如渊,仿佛能吞噬一切光亮。
他仅仅是站在那里,周身并无刻意散发的魔威,却让周围的空气都似乎变得粘稠、沉重,连风声到他身边都变得小心翼翼。
他,便是当代魔尊厉苍穹!
他身侧,侍立着一位身姿曼妙的魔女,紫纱蒙面。
仅露出一双勾魂摄魄的眼眸,眼波流转间,带着对世间万物的漠然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好奇。
她便是魔尊座下九魔之一的幽姬。
“尊上,这便是人族的帝都了?看起来,也不过是稍微精致些的囚笼罢了。”
幽姬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磁性。
厉苍穹的目光扫过脚下的繁华,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温度,只有深不见底的深邃,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追忆。
囚笼?
是啊……
三百年前,父尊就是在这“囚笼”前兵败被擒。
魔族就是在这“囚笼”外,丢盔弃甲,仓皇北逃,连象征权柄的天魔剑都没能带走。
“囚笼?或许吧。”
他的声音平静,却似藏着惊雷,
“但三百年前,正是这座‘囚笼’,让我族元气大伤,被迫困守北境,整整三百年。”
他的声音平静,却仿佛蕴含着风雷之力。
魔女眼中闪过一丝敬畏:
“您说的是……甲子荡魔?”
“那张……张老道?”
“张天师。”
厉苍穹缓缓吐出这三个字,即便以他如今之能,提及这个名字时,眼神深处依旧掠过一丝极淡的凝重。
“龙虎山张天师,确实惊才绝艳,横压一世。”
“以一己之力,镇压我父尊,削我魔族气运,将我族驱赶至北境。”
“更是将象征我族权柄与力量的‘天魔剑’……”
他的目光转向京城北方,那一片笼罩在朦胧龙气与阵法光辉下的巨大陵寝区域,语气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
“……生生镇压在了这朱家皇帝的帝陵之下,借这皇朝的龙脉气运,温养封印,消磨其魔性。”
“好手段,好算计。”
幽姬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轻声道:
“可那张天师,终究是飞升了。”
她眼尾微微上扬,语气添了几分雀跃,
“这人间……皇帝也死了。”
“是啊,飞升了,死了。”
“而我破了生死玄关……”
化神巅峰已入半步大乘的厉苍穹笑容里多了几分锐利。
张老道飞升,镇妖司已不复当年之勇;
朱家皇帝驾崩,龙气动荡,国运飘摇,这锁魔大阵三百年来最虚弱的时刻。
终于到了!
“张老道飞升了,可他留下的镇妖司还在,这朱家的龙脉还在,那锁魔大阵……也还在。更何况,”
他目光转向镇妖司的方向,眼神微冷,
“镇妖司里,总有几个不怕死,也有些本事的老家伙。不过……”
他话音未转:
“如今皇帝驾崩,新帝未立,龙气动荡,国运飘摇,正是这锁魔大阵三百年来最虚弱的时刻。”
“帝陵的守卫,也因国丧而出现空隙。此乃天赐良机。”
幽姬眼中紫芒一闪:
“尊上,那镇妖司似乎已察觉我等入京,此刻怕是如临大敌,严阵以待。”
“让他们紧张去吧。”
厉苍穹淡然道,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本尊此番入京,首要之事是取剑。至于镇妖司……若他们识趣,本尊懒得理会。
“若他们不自量力,想要重现当年张老道的威风……”
他没有说完,但那股睥睨天下的自信与隐约的杀意,已让房间内的温度骤然下降了几分。
他抬手,虚空中仿佛有无形的魔纹一闪而逝。
“传令下去,让我们的人,按计划行事,盯紧帝陵和镇妖司的动向。本尊要在这京城之地,亲眼看着天魔剑,重见天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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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镇妖司总部。
气氛已不是简单的沉重,而是如同绷紧到极致的弓弦,充满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与惊悸。
议事堂内,灯火通明,几位留守的指挥同知、佥事齐聚,人人面色铁青,甚至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惶恐。
“消息确认了吗?魔尊……他真的入京了?”
一位佥事声音干涩,几乎不敢置信。
“千真万确!我们的探子亲眼所见,他……他就住在东市的悦来客栈天字一号房,没有丝毫遮掩!”
回话的镇妖司司卫声音都在发颤。
魔尊厉苍穹,这个名字本身就如同噩梦,如今这噩梦却走出了北境,直接出现在了帝都的核心,这带来的心理冲击是无与伦比的。
如临大敌!
整个镇妖司的防御阵法已全部悄然开启,所有在外精锐被紧急召回,衙门内弥漫着一股绝望般的紧张。
另一位老成持重的佥事忧心忡忡:
“魔尊此刻入京,必是为了帝陵下的天魔剑!”
“甲子荡魔过去才三百年,难道我人族又要面临一场魔劫吗?”
“偏偏是在先帝驾崩这个节骨眼上!”
秦岳山猛地一拍桌子,沉声道:
“慌什么!”
“张天师虽已飞升,但我镇妖司还在!”
“大明还在!”
“传我命令:一,加派三重暗哨,严密监控魔尊一行动向,但绝不可轻易挑衅!”
“二,立刻禀报宫中,请求调动皇城结界之力,协防帝陵!”
“三,司内所有百户以上人员,取消一切休假,随时待命!”
“指挥使大人呢?老祖宗呢?”
“快去请老祖出关啊!”
另一位佥事急声道,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负责通传的执事脸色惨白,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带着哭腔道:
“回……回各位大人,老祖闭关的‘镇魔窟’石门紧闭,门外禁制全开,我等根本无法靠近,更无法传递消息进去!老祖他老人家……正在冲击生死玄关的紧要关头,隔绝了所有外界联系!”
轰!
此言如同惊雷,炸得在场所有高层头晕目眩,心沉谷底。
指挥使老祖,镇妖司唯一的定海神针,修为深不可测,是唯一能与魔尊抗衡的存在。
可他偏偏在这个最要命的时候,闭关了!
而且是最凶险的冲击生死关!
秦岳山身子晃了晃,扶住桌案才勉强站稳,眼底的绝望几乎要溢出来,却又在瞬间燃起一丝狠厉:
“看来,只能靠我们自己了……”
“秦大人……”
“那我们……真的要以卵击石?”
李佥事声音发颤。
秦岳山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议事堂内的众人,一字一句道:
“镇妖司的职责,就是镇妖除魔。”
“就算是死,也要死在阵前!”
皇帝新丧,魔尊临朝,老祖闭关,强敌环伺……镇妖司乃至整个王朝,正被推向前所未有的风暴漩涡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