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德坊的新居里,厨房虽不算阔绰,却也窗明几净。
“高级的烹饪,往往只需要最简单的食材。”
苏子谦哼着不知哪朝的小曲,熟练地系上素色围裙,指尖轻快地在案台上摆弄着几样东西。
鲜红的辣椒。
活蹦乱跳刚处理好的鱼。
粗粒的海盐。
深色的酱油。
还有一瓶澄澈的生抽。
辣椒是他的命根子,前世便无辣不欢,如今在明朝寻到这般地道的辣椒,自然要好好露一手。
今日是新居开火的日子,他打算蒸一条鱼,再炒个拿手的辣椒炒肉。
这辣椒炒肉,可是他上一世练得炉火纯青的菜式。
说来也巧,明朝的菜品远比他预想的丰富。
连现代常见的烹饪方式,竟也大多齐备。
鲁菜的醇厚、苏菜的精致、川菜的麻辣,早已在世间流传。
马灵儿握着一把菜刀,站在他身旁细细切着辣椒,刀刃起落间,辣椒被切成均匀的小段。
她抬眼嗔了苏子谦一下,语气带着几分娇嗔与不解:
“公子,人家都说君子远庖厨,您一个大男人在厨房里忙活,像什么话?”
“这些粗活交给灵儿来做就好。”
在她心里,买菜做饭本就是丫鬟的本分,可今天下午,苏子谦竟亲自去菜市街挑菜选佐料。
当场就被街边几个买菜的老婆子指指点点地嘲笑,说什么“大户人家的公子不务正业,反倒抢了丫鬟的活计”。
这可把她窘得满脸通红。
苏子谦闻言头也不抬,指尖握着刀在鱼背上利落地划了三道斜口,撒上少许盐和料酒腌制,一边忙活一边应道:
“这你就不懂了,论做饭,大多是男人比女人更在行。”
他想起前世,不管是星级酒店的后厨,还是街头巷尾的小吃摊,掌勺的主厨十有八九都是男人。
一来男人力气大,掂勺翻锅不费力;
二来空间感和动作协调性更强,把控火候、调配佐料都更精准。
这可不是什么偏见,是实打实的“天赋优势”。
马灵儿停下切菜的动作,一双杏眼满是疑惑:
“还有这说法?公子怕是哄我的吧?”
“哪有男人下厨的道理?村里里外外,做饭的不都是女人吗?”
在这个年代,男人下厨简直是惊世骇俗的事,若是被人瞧见,免不了要被戳脊梁骨嘲笑。
苏子谦知道这是根深蒂固的社会共识,多说无益,便转开话题:
“厨艺都有点生疏了,小灵儿,辣椒切好了吗?”
说话间,他已经将腌好的鱼放进蒸笼,盖上盖子,只待火候一到,便能出锅。
“切好了,公子。”
马灵儿把切好的辣椒装盘,摆得整整齐齐,模样有模有样。
苏子谦瞥了一眼,赞许地点点头:
“不错,手真巧。你是几岁开始学做饭的?”
“十岁。”
马灵儿的声音轻了些,语气里带着几分理所当然,
“不早了,公子。我们村里,嫁得早的姑娘十三岁就成家了。”
“若是十岁还不会做饭,定会被人笑话,将来连婆家都难找。”
苏子谦心里微怔,他倒忘了,古代的女子大多早熟。
十二岁便要学着打扮自己,学当家理事,家里的长辈也会开始为她们张罗定亲的事;
若是到了十七八岁还未出嫁,就算是“大龄剩女”了。他看向马灵儿,轻声问:
“灵儿今年几岁了?”
“十六岁了。”
马灵儿垂了垂眼睫,又悄悄抬眼瞥了他一下。
正好撞见他拿起锅铲,吹着口哨将辣椒倒进热油锅里。
“滋啦——”
滚烫的油锅遇上辣椒,瞬间爆出诱人的香气,可马灵儿却急着摆手:
“公子,晚上吹口哨不吉利,快别吹了。”
苏子谦愣了一下,随即失笑,连忙停了口哨:
“好,听你的。对了,灵儿,你去帮我打点水来。”
“公子要水做什么?”
马灵儿好奇地问。
“洗个澡,忙活一天,浑身都是汗味。”
“哦。”
马灵儿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上的水渍,应声走出了厨房。
不多时,厨房里便飘出了阵阵香气。
苏子谦端出最后一道汤,案台上已然摆好了三菜一汤。
清蒸鱼鲜。
辣椒炒肉。
清炒时蔬。
蛋花汤。
两个人吃,倒是绰绰有余。
“灵儿,快洗手吃饭!新鲜的饭菜出炉喽!”
“好勒!”
马灵儿的声音从院外传来,她正把水倒进锅里烧着。
听见喊声,连忙洗手擦干,蹦蹦跳跳地朝着大堂跑去。
可跑到桌边,她却突然停住了脚步,呆呆地站在原地,不肯上前。
苏子谦见状有些不解:
“快过来坐啊,忙了一天都累了,站在那儿做什么?”
马灵儿攥着衣角,小声说道:
“公子先吃,灵儿等公子吃完了再吃。爷爷说,女孩子是不能上桌吃饭的。”
“谁说的?”
苏子谦皱了皱眉,拉过一把凳子,
“在我这儿,没这种规矩。快坐下,我都听见你肚子咕咕叫了。”
“可灵儿是奴婢,若是上桌被外人看到,会被人笑没规矩的。”
马灵儿的声音更低了,眼里满是局促。
苏子谦无奈地叹了口气,他知道这种刻在骨子里的观念,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他放缓语气:
“你看,这里就我们两个人,没有外人。听话,坐下来吃。以后没外人的时候,你就陪我一起上桌。”
马灵儿抬起头,眼里满是动容,嘴唇动了动,轻声问:
“公子为什么要对灵儿这么好?”
“这家里就我们两个人,我不对你好,对谁好?”
苏子谦笑着夹了一块鱼肉放进她碗里,
“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马灵儿坐在凳子上,低下头扒了一口饭,两滴滚烫的眼泪却顺着脸颊滑落,“嗒嗒”两声掉进碗里。
“怎么还哭了?”
苏子谦无奈地摇摇头,语气带着几分打趣,
“这么大个人了还哭鼻子,羞不羞?”
“没事,灵儿就是……就是太开心了。”
马灵儿吃得很快,匆匆扒完碗里的饭,便逃似的站起身:
“公子,我去给你打水,伺候你沐浴。”
“这丫头。”
苏子谦看着她慌张的背影,无奈地笑了笑,起身收拾起碗筷。
待苏子谦回到房间时,马灵儿已经在屋里摆好了一个大浴桶,正提着水桶来回加水。
额头上渗满了细密的汗珠,鬓角的碎发也被汗水打湿,贴在脸颊上。
“小灵儿,累不累?累的话就让我自己来。”
苏子谦看着她忙碌的样子,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不累,公子。”
马灵儿摇摇头,又提着一桶热水走了进来,小心翼翼地倒进浴桶里。
等水温调好,浴桶里冒出袅袅热气,苏子谦便转身褪下衣裳。
他身形挺拔,肩宽腰窄,匀称的肌肉在烛火的映照下,泛着淡淡的光泽。
马灵儿站在门口,手里攥着一条干净的毛巾,脸颊早已红得像熟透的苹果,连耳根都透着粉色。
她犹豫了许久,才细若蚊蚋地问:
“公子,要不要灵儿来伺候您沐浴?”
苏子谦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他也是血气方刚的青年,面对这般娇俏的少女,怎能毫无波澜?
可马灵儿才十六岁,实在太小了,他无论如何也下不了手。
“你回去休息吧,这里我自己来就好。”
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静些。
马灵儿心里掠过一丝失落,却也悄悄松了口气,她方才虽是主动提议,心里却紧张得厉害。
只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难免有些无措。她点点头:
“那我把毛巾给你。”
说着,她轻轻推开一条门缝,闭上眼睛,伸出手将毛巾递了过去。
“没别的事,你就回去吧。”
苏子谦的声音也有些不自然。
“哦……公子洗完了喊我一声,我来收拾。”
马灵儿说完,几乎是逃也似的退出了房间,轻轻带上了门。
苏子谦泡在温热的水里,舒了口气,想起下午回来时顺便买的几封请柬。
新居落成,总得请人来热闹热闹,他打算请冯司狱、唐小胖,还有钱天师过来。
一来庆祝乔迁之喜,二来也想趁着这个机会,告诉冯司狱自己考虑清楚了。
之前冯司狱提出的提议,他决定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