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阳城外,春风卷着遍地的沙尘,枯草在风中簌簌作响。
一支鞑子侦查小队弓着身子,靴底碾过冻土,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城墙的每一处砖石。
时而驻足丈量,时而在地上画着简易的记号。
他们在搜寻城墙的矮处、防御的裂隙,企图找到破城的契机。
鞑子的攻城技艺远逊大明,却最擅钻营。
用粗木搭起简易云梯,让精锐死士趁夜攀爬。
寻来合抱粗的树干,裹上铁皮,反复撞击城门。
这份心思,若让他们摸清了同阳城的布防,后果不堪设想。
县衙议事堂内,檀香袅袅,却压不住空气中的肃杀。
范县令端坐案前,目光扫过堂下两人,沉声道:
“今日召你们来,是为商讨战事。如今脖子那斤带着上万人马来犯,你们有何高见?”
巡检司巡检抚着颔下短须,语气笃定:
“大人,依循旧例便可。这鞑子南下劫掠多少次了,哪次不是空手而归?”
他顿了顿,补充道,
“加固城墙,储备滚木、箭矢、饮水,再按既定方略布防。同阳城是边防重镇,城墙高厚,没有绝对兵力,他们打不进来。”
堡寨寨首连忙附和,抱拳道:
“大人,巡检说得在理。我们坚守不出便是。”
“鞑子骑兵多,出城周旋必吃亏。他们远道而来,粮草不济,守上半月,自然会退。”
范大人指尖敲击着案几,心中五味杂陈。
他是久经沙场的武将,岂不知这个道理?
城里近五千兵卒,守城绰绰有余。
可一想到鞑子常年屠戮边关百姓,他便恨得牙痒痒:
“你们说得没错,但这脖子那斤,我与他交过手,勇武有余,谋略不足。”
他猛地攥紧拳头,眼中闪过厉色,
“这一次,我不想只守不攻。我要给他们一点重创,挫其锐气,保边疆几年太平。”
堂下两人皆是一愣,异口同声:
“大人,有何妙计?”
范大人抬眼看向案上的城防图,目光在几个要点上停留片刻,又扫过两人,终是下定了决心:
“届时,还需二位全力配合。”
与此同时,司狱署内,冯司狱坐立难安,指尖在桌案上无意识地划过,留下深深的白痕。
范大人派人来告知,那几个逃犯已经抓到,因不放心司狱署,关在了县衙。
这句话,像一根针,扎得他心神不宁。
范大人怎么找到他们的?
难道是段叔招供了?
那个段叔,知道自己是阴正教左使,他能扛住酷刑吗?
冯司狱脸色阴晴不定,眉头拧成一个疙瘩,连手下狱卒上前回话。
他都只是不耐烦地挥挥手,眼底的慌乱藏都藏不住。
“不能等了。”
他心里暗道,
“一旦段叔招供,我就死无葬身之地。”
夜色渐深,冯司狱换上夜行衣,眼底闪过一丝狠厉,集结了几名阴正教好手:
“跟我走,去县衙。”
他对同阳县的巡逻路线了如指掌,避开几队巡夜兵士时,动作利落得不像个常年坐衙的司狱。
没人知道,他的武功,比段叔还要高强,只是平日里藏得极好。
县衙门口,月色昏暗,远处巡逻的火光忽明忽暗。冯司狱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低喝一声:
“进!”
一行人悄无声息地翻墙而入,冯司狱四处张望,确认没有埋伏,才松了口气,心中暗忖:
“范大人的防范,竟如此松懈?”
“你们去地牢救人,速去速回。”
他吩咐道,自己则直奔内堂。
那里藏着他最想要的东西。
内堂的木盒上了锁,冯司狱取出细钩,插入锁孔,轻轻转动几下,“咔哒”一声,锁开了。
他拿出城防图,将一张薄纸覆在上面,用力按压。
拓下布防细节,随后又将城防图原样放回。
锁好木盒,动作一气呵成,脸上露出一丝得意。
“左使,人救出来了!”
门外传来低语,段叔带着李清奇、李清儿走了进来,脸上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走。”
冯司狱压低声音,目光扫过内堂,在抽屉里找到了范大人的令牌,赶紧揣进怀里。
这是出城的关键。
出了县衙,一处偏僻巷子里,早已备好马车和马匹。
冯司狱心思缜密,在同阳县混了十几年,早就留好了后路。
“段堂主,快带公子、小姐上马车,我们趁夜出城。”
他催促道,心里清楚,这次救人,自己必然暴露,若不是李清奇是阴正教长老之子,他断不会如此冒险。
马蹄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一行人直奔城门。
“在下有紧急军务,需立即出城,还请放行。”
冯司狱将令牌递给城门守官,手心微微出汗,强装镇定。
守官查验令牌无误,朝着城楼上喊了一嗓子:
“放!”
城门缓缓开启,冯司狱一行人快马加鞭,朝着脖只那近的行营疾驰而去。
身后的同阳城,渐渐消失在夜色中。
次日清晨,同阳城内,一张张告示贴满了大街小巷,冯司狱等人的画像赫然在目。
马灵儿气喘吁吁地跑回家,对苏子谦道:
“公子,今天又要全城戒严了!没想到冯司狱竟然是逃犯,他不是你的顶头上司吗?”
苏子谦正在看书,闻言抬眸,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
“灵儿,人不可貌相。”
“公子,我实在想不通,放着好好的司狱不做,偏要做奸细!”
马灵儿撅着嘴,一脸不解。
“说不定,他一直都是奸细呢?”
苏子谦放下书卷,心中暗忖:自己早就告诉范大人冯司狱是内奸。
为何范大人还要特意派人告知冯司狱人已抓到?
分明是故意打草惊蛇,引他露出马脚。所谓的全城搜捕,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
“唉,”
马灵儿叹了口气,
“天气回暖了,公子说要带我踏青,这下又泡汤了。”
“既然不能出门,你就搬个凳子坐我旁边,我给你讲点趣事?”
苏子谦笑道。
“还是不了,”
马玲儿摆摆手,上前拉过他的衣裳,
“公子,你这衣裳都穿了好几天了,快脱下来,我帮你洗洗。”
“被子也有点潮味,我拿去晒晒。”
苏子谦无奈点头:
“好。”
马玲儿起初总自称“奴婢”,被苏子谦多次纠正后,才渐渐改了口。
她看着苏子谦温和的眉眼,心里觉得奇怪。
别人家的公子都讲究尊卑,这位公子却格外随和,不过这样相处,倒也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