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妖司总部的阁楼里,一声脆响骤然炸开。
上好的青玉茶盏被狠狠掼在青砖上,瓷片四溅,温热的茶水顺着玄袍下摆蜿蜒而下,在深色布料上晕出一片湿痕。
兜帽笼罩的阴影下,玄袍人影的胸膛剧烈起伏——那是压抑到极致的暴怒,远非表面的沉静所能掩盖。
“已经两次了!”
他攥紧了拳,指节在袖中泛白。
为了截下《百妖录》,他冒着重现真身的风险,两次递出精准情报:
第一次说沈七孤身携宝潜逃,妖妖阁的墨渊却如石沉大海;
第二次强调沈七重伤未愈、必过魂岭,骨牙群依旧折戟沉沙。
如今沈七不仅活着回了镇妖司,还把《百妖录》亲手交给了北镇抚使冷渊!
“废物!妖妖阁养的都是废物吗?”
压抑的嘶吼从兜帽下漏出,带着丝丝妖异的嘶哑。更让他心惊的是,妖妖阁拼凑的情报里,所有意外都指向一个名字。
苏子谦。这个像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人,偏偏在关键时刻护住了沈七,彻底搅乱了他的布局。
“苏子谦……”
他反复咀嚼着这三个字,眼底的杀意如毒蛇般缠上心头。
“此人必除,否则后患无穷!”
与此同时,北镇妖司的客房院里,气氛却截然不同。
“冷大人。”苏子谦的声音平稳,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妖市一战,晚辈见镇妖司弟兄为护《百妖录》折损惨重,亦恨妖族祸乱苍生——晚辈想加入北镇妖司,为斩妖除魔尽一份力。”
苏子谦早就算得清楚,冷渊是北镇妖司的最高长官,手握人事任免之权,只要此人点头,入司之事便事半功倍。
若是绕开冷渊,去找下面的千户、百户举荐,反而会多生波折,甚至可能因身份不明而被猜忌。
主位上的冷渊眉峰微挑,目光扫过苏子谦,那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能穿透人的皮肉,直抵心底。他放下茶盏,语气带着镇妖司特有的严谨与疏离:
“你可知镇妖司的规矩?我北司收徒,非一句‘愿意’便能入内。需验真身、查身世、考心性、测实力,四关缺一不可。更何况,你是散修,无宗门举荐,无户籍备案,想入司,难。”
“冷大人!”
一旁的沈七突然开口,语气急切,甚至往前迈了一步,
“苏公子救过我两次!第一次在妖市,若不是他出手,我早已死在墨渊的毒爪下;第二次在魂岭,他更是以一己之力挡住了骨牙首领,若不是他,《百妖录》早落妖族之手,我也回不来见您。”
他沈七顿了顿,看向冷渊,眼神里满是恳切:
“况且,之前李百户在截杀中牺牲后,我手下的百户之位一直空着,弟兄们群龙无首,人心浮动。苏公子实力高强,心性也沉稳,若他能通过考核,正好能顶替李百户的位置,暂管那队弟兄,也能让弟兄们安心。”
冷渊听着沈七的话,指尖在案几上轻轻点了点,片刻后,微微颔首。他看向苏子谦,语气缓和了些许,却依旧开门见山:
“苏公子护宝有功,这一点,北司上下都记着。但镇妖司非寻常宗门,掌天下斩妖之权,关乎社稷安危,容不得半分马虎。有些事,需当面问清楚,你随我来。”
苏子谦心中了然——镇妖司入司的第一关,便是核验真身,用特制的“照妖镜”与“清心香”排查妖邪嫌疑。
他能安然站在冷渊面前,没有被当场拿下,本就已证明自己是纯然人类,无半分妖气。
冷渊起身,玄色官袍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摆动,朝着庭院外走去。苏子谦紧随其后,沈七想跟着,却被冷渊一个眼神制止:
“你留下,处理魂岭的后续卷宗,等消息即可。”
冷渊起身,只道“跟我来”,便引着苏子谦往问心殿去。
殿外很快传来通报,负责心性考评的梅长老已携卷宗赶来,显然这场面试,更像是沈七举荐后的“流程核验”。
“苏子谦,散修?”冷渊先开了口,声音无波无澜,“北司收人的规矩你该清楚,说说你的身世——不必粉饰,只讲实情。”
苏子谦微微躬身,语气坦然:
“回大人,晚辈自幼在北境山野长大,父母早亡,是一位云游老修士教了我入门土遁术。老修士仙去后,我便独自漂泊至今。”
老修士可有名号?”
梅长老突然开口,转着玉球的手顿了顿,语气温和,却暗藏机锋,
“你的土遁术,方才在庭院外,我隐约感知到了一丝地脉流转的气息,这可不是寻常野路子能学会的。北境擅长土遁术的老修士不多,若有名号,我或许听过。”
镇妖司对北境修士多有备案,一句虚言便能被拆穿。苏子谦指尖凝起一缕淡土色灵光,缓缓道:“老修士只说过姓陈,未提名号。他曾说,土遁术重在‘懂脉’而非‘会遁’,能感知地脉流转,才能避开妖邪埋伏——魂岭一战,晚辈正是靠这法门找到骨牙首领,才护住了沈千户和《百妖录》。”
梅长老点点头,又问:
“既已漂泊多年,且能靠土遁术谋生,日子想必不算艰难。为何突然想入镇妖司?散修自在无束,不必听人调遣,也不必直面妖族精锐,更不用像我们这般,时刻提着脑袋干活——对你而言,这未必不是好事。
这正是关键一问——一个疑似能抗衡金丹大妖的高手,为何要屈身做基层百户?
苏子谦拱手作答,语气诚恳却不刻意:
“晚辈虽是山野散修,却也见多了妖魔祸乱、生灵涂炭。一人之力终究微薄,挡不住天下妖邪。镇妖司是正道支柱,晚辈愿投身于此,既是匡扶正道,也是践行修行之道。”
梅长老看向冷渊,轻轻颔首。冷渊指尖在案几上敲了三下——那是他考量时的习惯,抬眼时,目光里的警惕已淡了几分:
“你可知镇妖司的规矩?出任务要听调遣,犯错要受重罚,甚至可能像李百户一样,把命丢在降魔路上。”
“晚辈知道。”
苏子谦的回答没有半分犹豫,“降妖除魔本就非易事,若怕危险,当初在妖市便不会出手。”
冷渊从袖中取出一枚刻着“试”字的木牌,抬手掷给苏子谦:
“你的话,我信了三分。三日后去演武场参加实战考核,通过了,便给你试百户之位,归沈七调遣。”
他顿了顿,语气骤然加重:“北司不认身世,只认本事与心性。往后若犯了错,我不会因你是散修而宽容,也不会因你救过沈七而徇私。”
苏子谦接住木牌,指尖传来微凉的触感——他清楚,这场考核不过是走个过场,而这枚“试”字木牌,已是他踏入镇妖司的敲门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