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运试着动了动胳膊。
还好,能抬起来。
他又咬着牙,想用手撑着地面,把自己上半身支起来。
可刚一用力,肋骨那里就像有根针扎进去一样,疼得他眼前发黑,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又瘫回去。
不行,太虚了。
他躺在那里,大口喘着气,额头上冒出一层冷汗。
身体里面空荡荡的,那种拥有无穷力量的感觉彻底消失了。
他现在虚弱得连个普通人都不如。
就在这时,一个阴影罩住了他。
周运抬眼一看,是昨天那个给他扔了一块黑馍的老头,石老。
石老还是那副样子,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还能动吗?”
石老开口,声音还是那么干哑。
周运张了张嘴,想说能,可发出的声音却小得像蚊子叫。
他只能勉强点了下头。
石老蹲下身,仔细看了看他的脸色,又伸手在他肋骨附近轻轻按了按。
周运疼得倒吸一口凉气,脸都白了。
“骨头没事,大概是里面伤着了。”
石老收回手,语气平淡,
“你这样子,今天下矿是别想了。”
他话音刚落,就听到沉重的脚步声朝这边走来。
周运心里咯噔一下,是监工!
一个提着鞭子的壮汉走了过来,身材高大,脸上有一道疤,看起来就很凶。
他先用鞭子柄捅了捅周运的胳膊,粗声粗气地问石老。
“这新来的?”
“怎么回事?死了没有?”
石老赶紧站起来,微微弯着腰,脸上挤出一点讨好的笑。
“王监工,还没死。”
“不过伤得重,昨天从上面掉下来摔的。您看,今天怕是下不了矿了……”
“下不了矿?”
王监工眼睛一瞪,脸上的横肉抖了抖。
“下不了矿就扔去填万人坑!”
“老子这里不养闲人!”
说着,他就要伸手来抓周运。
周运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他现在连动都困难,要是被扔进那个全是骨头的坑里,就真的死定了。
“别!王监工,您行行好!”
石老连忙上前一步,挡在周运前面,赔着笑脸。
“他……他还有点用!”
“他懂点医术!”
“昨天我瞧见他给自己治伤了!”
“咱们这儿不是缺会看伤的人吗?留着他,说不定以后能用上!”
王监工的手停在了半空,他狐疑地看了看石老,又低头看了看瘫在地上、脸色惨白的周运。
“医术?就他?”
王监工一脸不信,
“这细皮嫩肉的,一阵风就能吹倒,还会看病?”
“老石头,你蒙谁呢?”
“真的,真的!”
石老赶紧说,
“您给他一天时间,就一天!”
“要是明天他还不能动弹,不用您动手,我亲自把他扔进去!”
“您看行不行?”
王监工皱着眉头,打量了周运好几眼,似乎在想这笔买卖划不划算。
最后,他哼了一声,用鞭子指着石老。
“老石头,这话可是你说的!”
“就一天!”
“明天这时候,他要还是这副死样子,你和他一起给老子滚去填坑!”
说完,他骂骂咧咧地转身,继续去驱赶其他矿奴了。
看着王监工走远,石老才松了口气,弯下的腰也慢慢直了起来。
他转回头,看着周运,脸上那点讨好的笑容消失了。
又变回了之前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
“听见了?就一天。”
“是死是活,看你自己的造化。”
周运躺在地上,看着石老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心里很清楚,石老刚才是在赌。
赌他周运真有本事,值得冒这个险。
他张了张嘴,用尽力气吐出两个字:
“……谢谢。”
石老没说话,只是又从他那个破破烂烂的怀里,摸出小半个黑馍,放在周运手边。
“省着点吃。”
石老说完,便转身,拖着步子,走向那黑漆漆的矿洞入口,汇入了那群麻木的人群中。
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剩下远处矿洞里隐约传来的叮叮当当的敲击声。
周运躺在冰冷的石头上,看着手里那半个硬得像石头一样的黑馍。
他知道,这是石老从自己嘴里省下来的。在这里,一口食物,可能就是一条命。
他没有立刻去吃,而是重新闭上眼睛,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身体内部。
他“看”到了。
在小腹最深处,那里盘旋着一丝气流,非常非常细,比最细的蜘蛛丝还要细,颜色也很淡,几乎快要看不见了。
它在那里慢慢地转着圈,散发着一点点微弱的温热。
正是混沌医气。
他尝试着,用自己全部的念头,去推动那丝气流。
它动得很慢,很不情愿,像是个快要睡着的人。
他引导着它,小心翼翼地,避开受伤最重的肋骨和胸口,先在那些不太要紧的经脉里慢慢流动。
每流动一点点,都感觉像是在干涸开裂的土地上艰难地犁地,又涩又疼。
但那气流流过的地方,就像久旱的田地遇到了一点点水。
虽然少,但那股火辣辣的疼痛,确实减轻了一点点,身体也好像多了一丝丝力气。
有用!真的有用!
周运心里那点希望的火苗,又旺了一些。
他不知道这样引导了多久,直到感觉精神上累得不行,脑袋一阵阵发晕,才不得不停下来。
他感觉那丝医气好像……壮大了一丁点?
也许是他的错觉,但它流动起来,似乎比刚才顺畅了那么一丝丝。
他休息了一会儿,拿起那个黑馍,用昨天的方法,慢慢啃着。
味道还是那么差,但他吃得很仔细,一点碎屑都没放过。
吃完东西,肚子里有了点底,他感觉精神又好了一点。
他继续闭上眼睛,引导着那丝医气,这一次,他尝试着让它往受伤的肋骨那里靠近。
这是个危险的举动。
那里伤得最重,经脉也最乱。
那丝微弱的医气刚靠近那片区域,就像小溪流进了乱石滩,瞬间变得滞涩起来,带来的疼痛也更加剧烈。
周运疼得咬紧了牙关,汗水顺着额角往下流。
但他没有放弃,他耐心地,一点点地,用那丝气流去温养、去梳理那些受损的地方。
这个过程非常慢,非常痛苦。
时间一点点过去,天空的颜色几乎没什么变化,好像这里根本没有白天黑夜。
当他感觉自己快要撑不住,意识又开始模糊的时候。
他突然感觉到,那丝医气在流过某一处特别疼的地方后,好像冲破了一个小小的阻碍,流动的速度猛地加快了一点点!
紧接着,一股比之前明显要温暖一些的气流,从那丝医气中分离出来,融入了周围的伤处。
那一小块地方的剧痛,立刻减轻了不少!
周运心中一喜。
他知道,这不是医气变多了,而是他好像摸到了一点在这个鬼地方运用它的窍门?
或者说,是他的身体,开始慢慢适应这种力量了?
他不敢确定,但这绝对是个好兆头。
他停了下来,感觉非常累,比干了一天重活还累。
但他心里却踏实了不少。
他躺在那里,能感觉到胸口呼吸时,虽然还是疼,但已经不像之前那样让人喘不上气了。
一天。
他还有一天时间。
他看着那片永恒不变的昏黄天空,握紧了拳头。
一天,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