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痣声音不高,但在相对安静的收工时分,显得格外清晰。
他堵在通往山洞的狭窄路口,像一堵厚实的墙,把他身后的夕阳余晖都挡得严严实实。
周运的心猛地一沉,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他感觉到旁边的石老身体瞬间绷紧,呼吸都停滞了。
周围还没散尽的矿奴们,脚步都慢了下来,眼神躲闪地朝这边瞟,带着恐惧和看热闹的意味。
但没人敢靠近,也没人出声。
周运抬起头,迎着黑痣那双带着审视和压迫感的眼睛。
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平静,甚至带着点恰到好处的茫然。
“黑痣大哥,我不太明白。”
“少他妈给老子装糊涂!”
黑痣不耐烦地往前踏了一步,几乎要贴到周运脸上。
汗臭裹挟着野兽般的气息扑面而来。
“老石头前几天什么鬼样子,大家都看见了!”
“监工都说他没救了!”
“现在呢?他能走能喘气,是不是你搞的鬼?”
他伸出一根粗壮得像萝卜的手指,几乎要戳到周运的鼻尖。
“老子问你话呢!”
“是不是你把他弄好的?”
周运感觉到石老在后面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衣角,那是在提醒他不要承认。
周运手心冒汗,脑子飞快地转着。
硬扛肯定不行,黑痣这种亡命徒,一根手指头就能捏死现在的他。
直接承认更是找死。
他缩了缩脖子,脸上挤出几分害怕。
“黑痣大哥,您太高看我了。”
“石老那天是挺吓人,但可能就是一口气没上来,缓过去了。”
“我就是在一旁看着,没做什么啊。”
“缓过去了?”
黑痣嗤笑一声,显然不信,
“你当老子是三岁小孩?”
“矿煞入体,是能自己缓过来的?”
他身后一个跟班也阴阳怪气地帮腔:
“就是!黑哥,这小子就是不老实!”
黑痣眼神变得更凶了。
他上下打量着周运,像是要在他身上找出什么秘密。
“小子,我不管你用了什么歪门邪道。现在,老子给你个机会。”
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苦神色。
“老子这条胳膊,还有这边胸口,最近老是发胀。”
“里面像是有根棍子在里面搅,一阵一阵的疼,使不上大力气。”
“找过几个人看,都他妈说是经脉的老毛病,没治。”
他盯着周运。
“你,给老子看看。”
“要是能治好,以后在这片,老子罩着你,没人敢动你。”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带着威胁。
“要是治不好,或者敢耍花样,哼,老子就把你俩一起扔进废矿坑里喂老鼠!”
周运的心跳得厉害。
他飞快地瞥了一眼黑痣指的位置,又看了看他那条似乎不太敢完全用力的粗壮手臂。
结合他说的症状,心里有了点数。
这很可能是修炼某种粗糙刚猛功法不得法,或者与人争斗留下的暗伤,导致经脉淤堵,气息不畅。
这种问题,对于拥有混沌医气的他来说,理论上并不难解决。
甚至可能比清除石老头体内积年累月的矿煞更容易。
但是,能治和要不要治,是两回事。
他露出十分为难的样子,搓着手,支支吾吾地说。
“黑痣大哥,我哪会看这个啊。”
“我就是个新来的,什么也不懂!”
“少废话!”
黑痣不耐烦地打断他,一把揪住周运的破衣领子,几乎要把他提起来,
“你不治也得治,不会也得治!”
巨大的力量,勒得周运脖子生疼,呼吸都有些困难。
他毫不怀疑,只要自己敢说个“不”字,对方立刻就能拧断他的脖子。
躲不过去了。
周运脸上露出恐惧和挣扎的神色,最后像是认命了一样,艰难地点了点头。
“我试试,但黑痣大哥,我得先说明白。我就是懂点乡下土法子,管不管用真不一定。”
“而且,需要点别的东西。”
黑痣见周运松口,这才稍微松开了点手。但仍然抓着他的衣领,眯着眼问:
“什么东西?”
“得有点‘引子’。”
“就是品质好一点的神渣,不用多,一小把就行。”
“品质越好,效果可能越有点指望。”
他故意把话说得模棱两可,给自己留足了余地。
他需要神渣来补充消耗,也需要一个看似合理的“施法”媒介。
黑痣狐疑地看着他,似乎在判断他是不是在借机索要好处。
神渣是硬通货,品质好的更是难得。
“你要那玩意儿干嘛?”
“就是当药引子,土方子都这样。”
周运低着头,不看他的眼睛。
黑痣想了半晌,没想出什么破绽。
他朝旁边一个跟班使了个眼色。
那跟班不太情愿地在自己怀里摸了摸,掏出小半块拳头大小、闪烁着明显比普通神渣更亮一些光芒的矿石,递了过来。
“妈的,最好有用!”
黑痣一把抓过那块品质不错的神渣,在手里掂了掂。
然后塞到周运手里,恶狠狠地说。
“小子,你要是敢骗老子,老子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周运握着那块沉甸甸、能量明显充沛不少的神渣,心里稍微安定了一点。
有了这个,至少等下治疗时,不至于像救石老那样差点把自己掏空。
“不敢,不敢。”
周运连连点头。
“黑痣大哥,这里人多眼杂,要不咱们找个僻静点的地方?”
黑痣想了想,觉得有道理。
他带着周运的,把他往矿场边缘一个堆放废弃工具的破棚子后面。
石老想跟上来,被黑痣一个跟班用眼神瞪了回去,只能担忧地看着周运被带走。
到了破棚子后面,黑痣把周运往地上一推。
抱着胳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就在这儿,快点!”
周运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
他深吸一口气,知道戏必须做全套。不能表现得太过轻松,否则会引起怀疑。
装模作样地让黑痣身旁下,露出胸口和胳膊。
他伸出两根手指,搭在黑痣手腕的脉搏上,其实是在暗中催动一丝极其微弱的混沌医气,探入对方体内。
果然,和他判断的差不多。
黑痣手臂和胸口的几条主要经脉里,淤积着好几团凝滞、狂暴的能量,阻碍了气息流通,所以才会胀痛无力。
这些能量驳杂不纯,显然是他自己胡乱修炼或者受伤后没处理好留下的。
探查清楚后,周运收回手,脸上露出凝重的神色,还故意叹了口气。
黑痣紧张地看着他:
“怎么样?能治吗?”
“有点麻烦……”
周运皱着眉头,
“你这伤,时间不短了,里面的‘淤血’都结成块了……”
他用了对方能听懂的词。
“我试试用土法子,帮您化开一点,但一次肯定不行,而且过程可能会有点难受。”
他得把预期降到最低,避免一次治好引来更大的麻烦。
“少啰嗦,难受怕个鸟!”
“赶紧的!”
黑痣催促道。
周运点了点头。
他拿出刚才那块品质较好的神渣,握在左手手心,暗中开始吸收里面的能量补充自己。
然后,他伸出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并拢在一起,看上去像是要施展什么点穴手法。
他再次调动起混沌医气,这一次,比探查时稍微强了那么一丝。
他将这缕医气凝聚在指尖,看准黑痣胸口一处淤堵最严重的地方,猛地点了下去!
这一次,他用的不是“抽取”,而是“冲击”和“疏导”!
他要像疏通河道一样,用相对温和但坚韧的医气,强行冲开那些淤积的能量节点!
“呃啊!”
在黑痣的感觉里,周运的手指仿佛带着一股灼热的气流,瞬间钻进了他的皮肉,狠狠撞在了他体内那团让他痛苦不堪的“淤块”上!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剧痛和酸胀的感觉猛地爆发开来,让他忍不住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额头上的青筋都蹦了起来!
黑痣下意识地想挥拳打飞周运。
但随即,黑痣惊愕地发现,在那股剧烈的冲击过后,原本一直堵塞、胀痛的地方,好像真的松动了一丝?
那股让黑痣烦躁的胀感,似乎减轻了一点点?
周运的手指一触即收,脸色也随之白了一分,身体晃了晃,像是耗费了极大的精力。
他喘着气,对一脸惊疑不定的黑疤说:
“感觉怎么样?是不是松快了一点?”
黑痣回过神来,下意识地活动了一下那条一直不太得劲的胳膊,又摸了摸胸口,脸上的凶悍被惊疑不定取代。
他仔细感受着,没错,虽然还是有点不舒服,但之前那种沉甸甸的、像被什么东西堵死的感觉,确实减轻了!
黑痣猛地抬起头,看向周运的眼神彻底变了。
不再是单纯的怀疑和威胁,而是混杂着震惊、贪婪和火热的期盼!
“你小子……”
黑痣的声音因为激动有些变调,
“真他娘的有两下子!”
周运心里暗暗叫苦。
自己这下算是被彻底盯上了。
他连忙摆手,脸上堆起疲惫。
“你也看到了,就这么一下,我就快顶不住了。你这伤太重,一次根本去不了根,得慢慢来。”
“而且,每次都需要像刚才那种好一点的神渣做引子,不然我也没办法……”
他把“慢慢来”和“需要好神渣”这两个信息,再次强调了一遍。
黑痣看着周运那副虚弱的样子,又感受了一下自己身体确实的变化,眼中的贪婪和火热稍微收敛了一些。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长期的算计。
他拍了拍周运的肩膀,力气大得让周运一个趔趄。
“行!小子,算你有点本事!”
“以后跟着老子混,神渣少不了你的!”
黑痣咧开嘴,露出一口黄牙,
“不过,老子这伤,你得给老子用心治!要是敢偷奸耍滑……”
“不敢,不敢!”
周运连忙低头。
黑痣满意地哼了一声,又活动了一下胳膊,感觉前所未有的舒坦,这才带着两个跟班,大摇大摆地走了。
周运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直到完全消失在视线里,才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后背已经被冷汗完全浸湿。
他摊开左手,手心里那块品质不错的神渣,光芒已经黯淡了大半。
他感受着体内消耗不小的混沌医气,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危机,暂时渡过了。
他甚至找到了一个相对稳定的、获取高品质神渣的渠道。
但更大的麻烦,也如同阴云般笼罩了过来。
他知道,从今天起,他再也无法像之前那样,默默无闻地隐藏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