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运在黑市立威的消息，像矿洞里的穿堂风，刮得又快又远。
连同他手里握着“林家客卿”令牌的事，也一并传开了。
消息也进入掌控矿区的林家耳朵里。
这天下午，收工的哨声还没响，周运正和石老在老矿道里清理着最后一点神渣
一阵不同于监工巡逻的、略显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周运警觉地停下动作，扭头看去。
只见王监工正弯着腰，脸上堆着谄媚的笑，引着两个人朝这边走来。
前面那人，穿着一身料子明显好过矿奴粗布，也算不上多华贵的灰色长衫。
四十岁上下年纪，面容白净，下颌留着短须，双手背在身后。
眼神带着居高临下的傲气。
他身后跟着个护卫打扮的汉子，眼神锐利，太阳穴微微鼓起，一看就不是好惹的角色。
石老看到来人，脸色微微一变。
下意识地往周运身边靠了靠。
“是林家的张管事，小心说话。”
周运心里一紧，面上却不露声色，放下石片，站直身体。
王监工抢先一步跑到张管事面前，指着周运，点头哈腰。
“张管事，就是这小子，叫周运。”
张管事停下脚步，目光落在周运身上，上下打量着他。
那眼神像是在评估一件货物的价值。
他没立刻说话，矿道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压抑。
“你就是周运？”
过了好几秒，张管事才慢悠悠地开口，声音不高，带着一股天然的优越感。
“听说，你能给人治伤？”
“张管事，我就是懂点乡下土法子，上不了台面。”
“土法子？”
张管事嘴角扯起似笑非笑的弧度。
“能治好黑痣的暗伤，能放倒毒蛇帮三个人，看来，这土法子可不简单啊。”
他往前踱了一步，离周运更近了些。
目光变得有些锐利。
“我林家，最看重人才。”
“你在这矿场底层厮混，埋没了。跟我走吧，以后为林家做事。”
这话听起来是招揽，但那语气和姿态，却更像是在下达一个不容置疑的命令。
周运的心沉了下去。
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被林家这种地头蛇盯上，绝不是好事。
进去容易，到时候是成为随意使唤的工具，还是被圈养起来压榨秘密，就由不得他了。
他脸上露出恰到惶恐和为难。
“张管事抬举了。”
“我就是个没什么见识的飞升者。”
“除了有点力气挖矿，别的真不行。而且黑哥对我有恩，我不便……”
周运想把黑痣推出来，当挡箭牌。
“黑痣？”
张管事嗤笑一声，打断了周运，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一个矿坑里的泥腿子头目，也配跟我林家抢人？”
“他能给你的，我林家能给你十倍、百倍！”
管事盯着周运，眼神带着压迫。
“小子，别不识抬举。”
“跟我回林家，把你那‘土法子’献上来，自有你的好处。”
“若是立下功劳，赐你姓林，成为我林家外围子弟，也不是不可能。”
献上法子？赐姓？
周运心里冷笑。
这分明是要他交出所有的秘密和自由，去换一个虚无缥缈的、给人当奴才的前程。
他沉默着，没有立刻回答。
矿道里安静得能听到石老有些急促的呼吸和王监工幸灾乐祸的窃笑。
张管事的脸色慢慢沉了下来。
他显然没想到，一个最低贱的矿奴，竟然敢犹豫，敢不立刻感恩戴德地答应。
“怎么？”
他的声音冷了几分。
“不愿意？”
周运抬起头，迎着张管事那越来越不善的目光。
“张管事，不是不愿意，是我自知本事低微，实在不敢高攀。”
“而且，我散漫惯了，怕是坏了林家大宅里的规矩。”
拒绝了！
他竟然真的拒绝了！
王监工倒吸一口凉气，像是看疯子一样看着周运。
石老闭上眼睛，脸上露出绝望。
张管事脸上的最后一丝假笑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冒犯的阴沉。
他盯着周运，像要把他看穿一样。
“好，很好。”
张管事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
“你一个小小的矿奴，也敢拂我林家的面子。”
他不再看周运，仿佛多看一眼都嫌脏。
他转身对王监工冷冷地吩咐。
“看来咱们这矿场，是庙小容不下大佛了。”
“既然周运‘本事大’，喜欢待在这里，那以后，他的份例，就按‘本事大’的标准来。”
他特意加重了“本事大”三个字，充满了讽刺。
“挖不够双倍的神渣，就没饭吃。”
“干不完分配的重活，就按矿规处置。”
张管事轻飘飘地丢下几句话，仿佛在决定一只蚂蚁的命运。
“王监工，你给老子盯紧了！”
“要是让老子知道有人徇私……”
“不敢！不敢！”
“张管事您放心！小的一定严格按照规矩来！”
王监工吓得一哆嗦。
连忙拍着胸脯保证，看向周运的眼神充满了怨毒和即将发泄的快意。
张管事冷哼一声，拂袖而去，那名护卫紧随其后。
王监工等张管事走远，立刻换了一副嘴脸，恶狠狠地瞪着周运。
鞭子在空中甩得啪啪响。
“周运！听见张管事的话了吗？”
“从明天起，你每天上交的神渣翻倍！完不成，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还有，最脏最累的活，都是你的！”
他骂骂咧咧地走了，矿道里只剩下周运和面如死灰的石老。
石老走过来，看着周运，张了张嘴，最终化作一声长长的、无力的叹息：
“你呀，太冲动了。这下可就真的完了！”
周运站在原地，没有说话。
他看着张管事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王监工离开的背影，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只有那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沉静得像两口深井一样，看不清也看不透。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在矿场的日子，将彻底改变。
林家的打压会像无形的巨石，重重压下来。
摸了摸怀里那枚冰凉的林家客卿令牌，又感受了一下体内那丝混沌医气。
谈判破裂，退路已断。
不过，周运也早有打算。
接下来，只能靠他自己，在这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中，硬生生杀出一条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