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耳哨子声又响起来。
周运猛地睁开眼。
这一次,他没有像昨天那样浑身软得动弹不得。
胸口还在疼,但已经在他能咬牙忍住的范围内。
他用手肘撑着地面,一点一点,非常缓慢地,把自己从冰冷的地上支了起来。
就这个简单的动作,还是让他额头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喘了好几口粗气。
他看向矿洞那边。
监工们已经开始像赶牲口一样,把人们从山洞里吆喝出来。
鞭子抽在空气里的啪啪声,还有偶尔落在人身上的闷响,听得他心里发紧。
石老也从旁边那个矮洞里钻了出来,他看到周运居然坐起来了,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很轻微的意外,但很快又恢复了平时的样子。
他走过来,没说话,只是把今天份的那块黑馍掰了一小半,递给周运。
周运接过,低声道了句谢。
然后像之前一样,用口水慢慢泡软,小口小口地啃着。
食物的味道依旧糟糕,但他能感觉到这东西下肚后,身体里确实能多一点点力气。
“能走了?”
石老看着他吃完,才开口问。
周运试着动了动腿,然后用手扒着旁边的土坡,非常吃力地,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
两条腿软得像面条,不停地打颤,但他终究是站住了。
“嗯。”
周运从喉咙里挤出一个音。
石老点了点头,没再多说,转身走向排队的人群。
周运深吸一口气,忍着身体各处传来的酸痛,拖着沉重的步子,跟在了石老后面。
队伍排得歪歪扭扭,所有人都低着头,没人说话,只有沉重的呼吸声和脚步声。
周运排在队伍末尾,感觉自己每一步都踩在棉花上,又像是拖着千斤重的东西。
就在队伍快要进入那个黑漆漆的矿洞入口时,一个身影挡在了前面。
是那个脸上有疤的王监工。
他抱着胳膊,鞭子搭在肩膀上,斜着眼睛上下打量着周运,脸上露出那种看到什么好笑东西的表情。
“哟呵?还真站起来了?”
王监工的声音带着嘲弄,
“老石头,你这破医术可以啊,一天就能把个半死的人弄得能下地了?”
石老站在前面,微弯着腰,没接话。
王监工走到周运面前,用鞭子柄戳了戳他的胸口,正好戳在受伤的地方。
周运疼得身体一缩,脸色瞬间白了一下,但他咬着牙没出声。
“看样子还是不行嘛。”
王监工收回鞭子柄,冷笑一声,
“不过,既然站起来了,就别想偷懒!”
“跟着进去!今天挖不够十斤神渣,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十斤?
周运心里一沉。
他看旁边那些人,很多身体看起来比他结实多的,一天下来也未必能挖到十斤。
这明摆着是刁难。
但他没吭声,只是把头低了下去,看着自己沾满泥土的脚面。
他现在没资格讨价还价。
“都愣着干什么!快进去干活!”
王监工对着队伍吼了一嗓子,然后狠狠瞪了周运一眼,转身走到洞口旁边站着去了。
队伍又开始缓缓移动,走进了矿洞。
一进洞,光线瞬间暗了下来。
只有墙壁上隔很远才插着的一支支散发着昏黄光芒的火把,勉强照亮脚下坑洼不平的路。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土腥味和汗臭味,还有一种说不清的、让人胸口发闷的气息。
洞很深,岔路也多。
人们默默地分散开,走向不同的矿道。
石老对这里很熟,他带着周运,拐进了一条看起来没什么人的狭窄通道。
越往里走,光线越暗,周围也越安静,只能听到他们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和脚步声。
通道两旁是粗糙的岩壁,上面能看到一些零星的、闪烁着非常微弱光芒的碎石屑,那就是“神渣”。
走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石老在一个稍微开阔点的角落里停了下来。
这里岩壁上的神渣似乎比外面路上要多一点点。
“就在这儿吧。”
石老放下手里那个破旧的、像是某种兽骨做成的镐头,
“动作轻点,省点力气。能挖多少算多少。”
周运看着光秃秃的岩壁,又看了看自己空空的手,有点茫然。
他没有工具。
石老瞥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从自己身后背着的破布袋里,又掏出一件东西。
那是一块一头磨得稍微尖利些的黑色石头,形状勉强能让人握住。
“用这个。”
石老把石片塞到周运手里,
“小心点用,别弄断了。”
周运握紧那块冰冷的石片,心里明白,这恐怕是石老自己备用的工具,在这里,一件工具可能就是活下去的保障。
“谢谢。”
他又说了一次。
除了这个,他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石老摆了摆手,不再理他,拿起自己的骨镐,走到岩壁前,开始一下一下,有节奏地敲打起来。
他的动作不快,但很稳,每一次落下,都能撬下一点带着微光的碎石。
周运学着他的样子,走到另一面岩壁前,举起石片,用力凿了下去。
当!
石片砸在坚硬的岩石上,发出一声脆响,震得他虎口发麻,整条胳膊都跟着一颤。
岩壁上只留下一个白点,几颗细小的碎石屑掉了下来,那点微弱的光芒几乎看不见。
周运喘了口气,这才真切地体会到在这里干活有多难。
这岩壁硬得吓人,以他现在的力气,想凿下足够的神渣,简直是痴人说梦。
但他没有停。
他咬着牙,再次举起石片,一下,又一下,不断地凿击着岩壁。
汗水很快就流了下来,浸湿了他破烂的衣服,流进眼睛里,涩得发疼。
胸口受伤的地方因为不断用力,又开始一阵阵抽痛。
手臂酸麻得快要抬不起来,握着石片的手掌也被磨破了皮,火辣辣地疼。
他感觉自己就像是在用鸡蛋去碰石头。
挖了小半天,他脚边收集起来的神渣,只有可怜的一小撮,连半斤都没有。
照这个速度,别说十斤,就是一斤他都挖不到。
疲惫和绝望像潮水一样涌上来。他停了下来,靠着冰冷的岩壁滑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石老还在那边不紧不慢地敲打着,他脚边堆起的神渣,已经比周运的多好几倍了。
他转过头,看到周运瘫坐在地上的样子,什么也没说,只是走过来,把他脚边那点少得可怜的神渣,用脚拨拉到自己那一堆里。
周运抬起头,不解地看着他。
“先记在我这儿。”
石老的声音依旧干哑,
“你这样子,今天能活下来就不错了。”
“十斤……哼,他就是想找茬弄死你。”
周运心里一阵发苦。
他知道石老说的是实话。
休息了一会儿,他感觉手臂恢复了一点力气,又挣扎着爬起来,继续用那石片凿击岩壁。
这一次,他不再用死力气,而是试着去找岩石的缝隙,或者比较脆弱的地方下手。
效果似乎好了一点点,每次能撬下来的石头大了些。
就在他全神贯注地对付一块看起来有点松动的岩石时,握着石片的手因为汗水太滑,猛地一脱力,石片尖擦着岩壁滑过,他的手背也狠狠蹭在粗糙的岩石表面上。
嘶——!
一阵剧痛传来,手背上被划开了一道口子,血立刻涌了出来,滴落在脚下的碎石和神渣上。
周运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就在这时,他忽然感觉到,小腹深处那丝一直缓慢转动的混沌医气,好像微微动了一下。紧接着,一股极其微弱的吸力,从那丝医气中传了出来。
他手背上正在流血的伤口,接触到了几颗沾染了他鲜血的神渣。
那神渣上极其微弱的荧光,竟然像是被什么吸引了一样,化作几缕比头发丝还细的、几乎看不见的流光,顺着他的伤口,钻了进去!
周运猛地一愣。
这是……?
他清晰地感觉到,那几缕微弱的流光进入身体后,立刻就被那丝混沌医气给“吞”掉了。
而原本已经快要耗尽力气的身体,好像…好像凭空多了一点点力气?
虽然很少,但确实存在!
而且,手背上那道火辣辣疼痛的伤口,流血的速度也明显慢了下来!
他低头看着地上那些闪烁着微光的神渣,又感受了一下体内那丝似乎壮大了一丁点的医气。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
难道这没人要的“神渣”,竟然能被他这混沌医气吸收?
还能帮他恢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