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管事拂袖而去,彻底截断了周运在矿场攒下的威望。
矿道里死寂一片。
只剩下石老粗重而压抑的喘息。
石老脸上的皱纹更深了,满脸死灰,尽是绝望。
他看着周运,嘴唇哆嗦着。
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无力地摇了摇头,仿佛已经看到了两人凄惨的下场。
周运站在原地。
从四面八方投射来的异样目光。
有幸灾乐祸,有冷漠旁观。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透。
王监工那特意拔高的嗓门,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就在山洞外响了起来。
“周运!死出来!”
“今天开始,你去‘水蝮蛇’矿道!”
“每天的份额,二十斤上等神渣!”
“少一两,就别想领黑馍!”
“听见没有!”
“水蝮蛇”矿道,那是矿场里有名的恶地。”
“矿道又窄又深,里面常年积着淹没膝盖的水洼,还散发着腥臭。”
“岩壁湿滑不堪,极其难挖掘。”
“而且据说那里矿煞之气格外浓重,待久了容易得怪病,平时根本没人愿意去。”
二十斤上等神渣?
这几乎是两个熟练矿奴一天的产量!
放在“水蝮蛇”那种地方,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周运从山洞里走出来。
接过王监工扔过来的破烂袋子。
袋子看着明显比平时大了不少。
王监工抱着胳膊,斜眼看着他,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畅快和怨毒。
“小子,昨天不是挺横吗?敢驳张管事的面子?”
“现在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了吧?”
“告诉你,这还只是开始!”
“老子看你还能硬气到几时!”
周运没理他,拎着袋子,转身朝着“水蝮蛇”矿道的方向走去。
石老想跟上去,被王监工瞪了回去。
他一鞭子抽在旁边的石头上,溅起几点火星。
“老东西,没你的事!”
“滚回去挖你的矿!”
石老看着周运远去的背影,佝偻的身躯颤抖了一下。
最终还是低下头,默默走向了平时干活的老矿道。
踏进“水蝮蛇”矿道。
一股水腥的阴冷气息扑面而来,让人忍不住想呕吐。
脚下是黏腻冰冷的淤泥,每走一步都十分艰难。
岩壁上渗着水珠,几乎找不到下镐的地方。
周运找到一处稍微干燥点的角落。
放下袋子,拿起分配来的、更加破烂沉重的骨镐,开始一下下地敲击着湿滑坚硬的岩壁。
叮!叮!
声音在狭窄潮湿矿道里异常沉闷。
每一下,都震得他手臂发麻。进展微乎其微,老半天才能撬下一点沾着水渍、光芒黯淡的神渣。
这还不是最难受的。
这里的矿煞之气,浓郁得几乎化不开,像无形的冰针,不断试图钻进他的皮肤,侵蚀他的身体。
即使他持续运转着混沌医气进行抵御,依旧能感觉到那股阴寒之气缠绕上来,消耗着精神和体力。
他知道,这是林家明目张胆的招数。
用最艰苦的环境,最苛刻的任务,来消磨他的意志,压垮他的身体,逼他就范。
或者直接让他无声无息地消失。
一天下来,周运累得几乎虚脱。
汗水、泥水和岩壁上渗下的脏水混在一起,把他整个人弄得像从臭水沟里捞出来一样。
他带来的那个大袋子,只装了可怜的一个底,连五斤都不到。
收工的时候,王监工早就等在了出口。
看到他袋子里那点少得可怜的神渣,脸上露出讥讽的冷笑,一把将今天份的黑馍夺了回去。
“二十斤?”
“你这连零头都不够!”
“还想吃饭?做梦去吧!”
“明天要是再完不成,看老子不抽烂你的皮!”
周运抬起沾满泥污的脸,看了王监工一眼。
王监工被他看得心里莫名一突,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了上来。
他强自镇定地骂了几句,转身走了。
周运拖着疲惫不堪、饥肠辘辘的身体,慢慢往回走。
路过普通矿奴领取食物的地方。
闻着那硬邦邦的黑馍散发出的、平日里觉得难以下咽此刻却无比诱人的味道,他的胃部一阵痉挛。
他没有停留,直接回到山洞。
石老已经回来了,正蹲在角落里。
看到周运空着手,一身狼狈地回来,老人眼里闪过一丝痛色。
他默默地将自己那个黑馍掰开,将明显大的一半递了过来。
周运看着那半块黑馍。
摇了摇头。
“你吃吧,我不饿。”
他知道石老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这点食物对他更重要。
他走到山洞最里面,靠着冰冷的岩壁坐下,闭上眼睛,开始全力运转混沌医气。
他需要尽快驱散侵入体内的阴寒煞气,恢复体力。
饥饿感像火烧一样折磨着他,但他必须忍耐。
但林家的打压,远不止于此。
接下来的几天,周运的日子如同陷入了一个不断重复的噩梦。
每天被赶到最恶劣的矿道,承受着不可能完成的任务量。
挖不够神渣,就没有食物。
王监工和他手下的监工们,像是盯上了猎物的鬣狗。
动不动就找茬,鞭子像雨点一样落下来,哪怕他并没有做错什么。
他身上的旧伤添上新伤,破烂的衣服被鞭子抽成了布条,勉强遮体。
饥饿和疲惫如同两条毒蛇,日夜不停地啃噬着他的身体和精神。
他甚至能感觉到,周围那些原本对他有些敬畏的矿奴,看他的眼神也渐渐变了。
从最初的同情和一点点幸灾乐祸,慢慢变成了彻底的漠视。
在这个朝不保夕的地方,一个注定要沉沦的人,不值得投入任何多余的关注。
黑痣也来找过他一次,是在一条没什么人的废矿道里。
黑痣看着周运狼狈的样子,皱着眉头,语气复杂。
“你小子,唉,当初要是低头跟张管事走,何至于此?”
周运只是沉默。
黑痣叹了口气,塞给他一小块用叶子包着,不知道什么动物的肉干。
“老子也只能帮你到这了。”
“林家,我惹不起,你自求多福吧。”
说完,黑痣匆匆离开,似乎怕和他牵扯太深。
周运看着手里那块带着腥气的肉干,心里没有任何波澜。
他早就知道,黑痣的“义气”有限度。
他掰了一小点肉干放进嘴里,慢慢咀嚼着,感受着那点微弱的油腥味和能量滑入喉咙。
剩下的,他小心地包好,藏了起来。
身体的疲惫,精神的压抑,无处不在的监视和打压,还有那挥之不去的饥饿。
再这样下去,他可能真的会像林家希望的那样,悄无声息地垮掉。
烂死在这条臭水沟一样的矿道里。
他靠在冰冷的、长满湿滑苔藓的岩壁上,缓缓抬起头。
矿道顶部渗下的脏水,一滴,一滴,落在他脸上,冰凉刺骨。
他的手下意识地伸进怀里,摸到了那个用布片紧紧包裹着的、小小的硬物。
那枚劣质的煞灵丹。
还有后来他咬牙又炼制出来,唯一一枚品质稍好的煞灵丹。
周运眼神,在绝对的黑暗和绝望中,一点点变得锐利,像磨石上开刃的刀。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必须得拼一把!”
“哪怕前方是万丈深渊,也比在这泥潭里被活活耗死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