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运昏迷了整整一天一夜。
回春堂里弥漫着浓重的草药味和血腥气。
石老和几个懂点草药的人忙得脚不沾地,给受伤的人清洗伤口,敷上捣碎的草药。
黑牛肚子上那道口子又裂开了,但他只是胡乱用布条一缠,就提着刀,带着还能动弹的人,在矿场几个入口处加固工事,把能找到的石头、木头全都堆起来。
每个人的脸上都看不到胜利的喜悦,只有劫后余生的疲惫,和更深沉的忧虑。
大家都清楚,杀了林家的护卫,废了他们的邪修,林家绝不会善罢甘休。
下一次来的,肯定是雷霆之怒。
果然,第二天下午,派出去远处放哨的人连滚爬爬地跑了回来,脸白得像纸。
“来了!林家…林家的大队人马来了!好多!骑着角马!打着林字旗!”
整个矿场瞬间像是被冻住了一样,连伤员都挣扎着抬起头,眼里充满了恐惧。
黑牛冲到矿场边缘的一个土坡上,朝外望去。
只见远处尘土飞扬,黑压压的一片人马,像一片移动的乌云,正朝着废矿快速逼近。
粗略一看,起码有五六十人,个个骑着那种头上长独角的牲口,穿着统一的青色皮甲,手里拿着明晃晃的刀枪。
为首的一人,身材尤其高大,骑在一匹格外神骏的角马上,隔着老远,都能感觉到一股逼人的气势。
那是林家的家主,林啸!他亲自来了!
“所有人!抄家伙!按之前说的位置!快!”
黑牛声嘶力竭地大吼,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变调。
矿场上顿时一片混乱。
还能动的人纷纷拿起武器,大多是缴获的刀,也有镐头和削尖的木棍,他们按照之前周运和石老商量好的,迅速躲到那些用石头和木头垒起来的矮墙后面,或者藏在矿洞口提前挖好的浅坑里。
每个人的手心都是汗,呼吸急促。
石老看了一眼还在昏迷中、脸色苍白的周运,一咬牙,对守在旁边的小豆子说。
“你看好周大夫!无论外面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
小豆子用力点头,紧紧攥住了周运冰凉的手。
石老则拿起一把短刀,也冲了出去,和黑牛他们站在一起。他知道,今天这场仗,躲不过去了。
要么一起活,要么一起死。
轰隆隆……
马蹄声像打雷一样,越来越近,震得地面都在微微颤抖。
林家的人马在矿场外围停了下来,呈一个半圆形,把出口堵得严严实实。
角马打着响鼻,喷着白气,马上的骑士眼神冷漠,带着居高临下的杀意。
林啸驱马向前几步,他看起来四十多岁,面容阴鸷,眼神像鹰一样锐利,扫过矿场上那些简陋的防御工事和后面一张张惊恐又带着倔强的脸。
“周运!滚出来受死!”
林啸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还有那个叫石老的老东西!敢杀我林家护卫,坏我大事,今天,我要把你们这窝老鼠,统统碾碎!”
矿场上鸦雀无声,没人回答他,只有粗重的喘息声。
林啸脸上闪过一丝不耐和戾气,他抬起手,猛地向下一挥。
“杀!一个不留!”
“杀!”
他身后的林家精锐齐声呐喊,声音震耳欲聋。
随即,前排的十几骑猛地催动角马,如同离弦之箭,朝着矿场的入口冲了过来!
马蹄践踏起漫天尘土,刀锋在昏黄的天空下反射着冰冷的光。
“放石头!”
黑牛躲在矮墙后面,红着眼睛大吼。
几个守在矮墙后的矿工,用力把早就准备好的、人头大小的石头朝着冲来的骑兵砸了过去!
石头呼啸着飞出,砸向马队。
但这些林家精锐显然不是之前的护卫和佣兵能比的。
他们骑术精湛,看到石头飞来,或是灵活地操控角马避开,或是挥动手中的刀枪,直接将石头磕飞!
只有一两匹马被石头砸中,惊得人立而起,扰乱了少许阵型,但大部分骑兵还是如同洪流般冲到了矮墙前!
“砰!”
“咔嚓!”
角马强大的冲击力瞬间就将简陋的矮墙撞开了几个缺口!
木头碎裂,石头飞溅!
“挡住他们!”
黑牛怒吼着,从缺口处猛地窜出,手中大刀带着风声,狠狠砍向一匹角马的前腿!
那角马惨嘶一声,跪倒在地,马背上的骑士反应极快,纵身跃下,手中长枪毒蛇般刺向黑牛的咽喉!
黑牛挥刀格挡,当的一声巨响,震得他手臂发麻,连连后退。
那骑士武艺高强,枪法狠辣,逼得黑牛险象环生。
其他缺口处也爆发了激烈的战斗。
矿工们凭着血勇和不要命的劲头,用刀砍,用镐头砸,甚至用身体去撞,试图挡住骑兵的冲击。
但他们缺乏训练,武器又差,面对装备精良、配合默契的林家精锐,很快就落了下风。
不断有人惨叫着倒下,鲜血染红了矿场的土地。
一个矿工用镐头勾住了一个骑士的腿,把他拖下马来,旁边的同伴立刻扑上去乱刀砍下。
但那骑士临死前反手一刀,也割开了那个矿工的喉咙。
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了最惨烈的阶段。
石老年纪大了,力气不济,只能躲在后面,用短刀偷袭,或者帮着把受伤的人拖到后面。
他看着不断倒下的同伴,老眼里充满了血丝和泪水。
林啸骑在马上,冷漠地看着眼前的屠杀,嘴角甚至带着一丝残酷的笑意。
在他看来,碾死这些矿奴,和踩死一群蚂蚁没什么区别。
就在矿场的防线即将全面崩溃,伤亡急剧增加的时候。
回春堂那个破棚子里,周运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
他感觉自己像是在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里漂浮了很久,身体沉重得像灌了铅。
外面震天的喊杀声、兵刃碰撞声、惨叫声,像一根根针,刺破黑暗,扎进他的耳朵里。
他努力地想睁开眼睛,眼皮却像有千斤重。
不能…不能倒下…
兄弟们…还在外面…
一股强烈的意念支撑着他。
他拼命催动那丝沉睡在身体深处的混沌医气。
它起初像冻住的小溪,流动得极其缓慢,但随着周运意志的不断加强,它开始一点点融化,加速,带着温热的暖流,涌向他千疮百孔的身体。
背上的伤口传来剧烈的麻痒感,那是血肉在医气催动下疯狂生长的感觉。断裂的骨头也在被细微的能量包裹、连接。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像是溺水的人浮出水面,一下子睁开了眼睛!
“周…周大夫!你醒了!”
小豆子惊喜地叫出声,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
周运没时间安抚他,外面的声音告诉他,情况已经到了最危急的关头。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因为虚弱和疼痛,又跌坐回去。
“扶…扶我起来…”周运的声音嘶哑得厉害。
小豆子连忙用力把他扶起。
周运靠在棚子的柱子上,大口喘着气,额头上全是虚汗。
他看了一眼外面惨烈的战况,矿工们正在节节败退,黑牛浑身是血,被两个林家武者围攻,眼看就要支撑不住。
一股冰冷的怒火从周运心底升起,瞬间驱散了不少虚弱感。
他闭上眼睛,将所有精神集中起来,不再去管身体的剧痛,全力引导着体内那丝虽然恢复了一些、但依旧不算强大的混沌医气。
这一次,他没有用它来疗伤,也没有用它来攻击。
他尝试着,将它小心翼翼地引出体外。
一丝丝微弱得几乎看不见的、带着温热气息的白色流光,从他指尖渗出,如同拥有生命一般,悄无声息地融入到他脚下的地面,然后顺着地面,朝着前方正在苦战的黑牛和那几个矿工所在的位置蔓延过去。
这是他昏迷期间,身体自行修复时,隐约触摸到的一种对混沌医气更精妙的运用方式,并非攻击,也非直接治疗,而是一种类似“场”的支撑。
当那微弱的、带着生机的医气能量场蔓延到黑牛他们脚下时。
正感到力竭、动作迟缓的黑牛,突然觉得脚下似乎传来一股微弱的热流,顺着腿脚涌入身体,让他原本快要耗尽的力气,竟然恢复了一丝!
挥刀的手臂也仿佛轻快了一点!
不仅是他,附近另外两个同样快要支撑不住的矿工,也感觉到了这种变化!
虽然变化很微弱,但在这种生死搏杀中,哪怕只是一丝力气的恢复,一点速度的提升,都可能决定生死!
黑牛精神一振,怒吼一声,大刀横扫,竟然暂时逼退了那两个围攻他的林家武者!
“兄弟们!周大夫醒了!跟我们在一起!杀啊!”
黑牛用尽全身力气吼道。
他的声音如同给即将熄灭的火堆浇上了一瓢热油!
原本士气低落、濒临崩溃的矿工们,听到“周大夫醒了”这几个字,仿佛被打了一剂强心针,眼中重新燃起了斗志!
“杀!”
“跟林家拼了!”
残存的矿工们爆发出惊人的韧性,竟然硬生生顶住了林家精锐这一波的猛烈冲击!
站在土坡上的林啸,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他明显感觉到,那些原本应该一触即溃的矿奴,突然之间变得顽强了许多,甚至隐隐有反扑的迹象。
他的目光越过混乱的战场,猛地盯住了那个靠在回春堂门口柱子上、脸色苍白如纸的年轻人。
周运!
他竟然醒了?
而且,刚才那股奇异的力量波动!
林啸的眼神变得无比冰冷和凝重。他意识到,这个从下界飞升上来的小子,比他想象的要麻烦得多。
今天,必须不惜一切代价,把他彻底留在这里!
“所有人!全力进攻!目标,周运!取周运首级者,赏神晶百块!”
林啸拔出腰间的长剑,直指回春堂,发出了最终的格杀令!
更多的林家武者,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朝着周运所在的位置,蜂拥而去!
决战,进入了最惨烈的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