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然认得这令牌的纹路——醉仙楼的舞妓在醉仙楼也是有身份的人物。
姑娘,我们不与你为难。黑衣人首领将刀收入鞘中,金属碰撞声在狭窄巷弄里格外刺耳,
醉仙楼我们惹不起,但是这一位聋哑的丫头偷了我们老爷的东西。
老爷有吩咐,一定要把她抓回去。
这件事情跟醉仙楼无关,姑娘还是不要管这事。
穆婉闻言瞳孔微缩。
她转头看向角落里的林渔,少女苍白的脸上还沾着墙灰,发间别着的木簪早已歪斜。
那双总藏着惊惶的眼睛此刻却瞪得浑圆,像是完全听不懂黑衣人的指控。
偷了别人东西?穆婉的目光扫过林渔攥紧的拳头。
记忆里那个连馒头都要掰一半分吃的小丫头,真会做出这种事?
可黑衣人笃定的语气,又不像是说谎。
林渔被两道目光盯得发慌。她听不懂这些人说的古言古语,
只看见黑衣人的嘴一张一合,又看见穆婉皱起了眉。
肯定是黑衣人说了她什么坏话!她急得眼眶发红,
却倔强地疯狂摇头,喉咙里发出的闷响,像是在无声地辩驳。
她连话都不会说,能偷什么?穆婉扯了扯染血的衣襟,莫不是你们老爷记错了人?
我们亲眼看见她翻墙进了后院!另一个黑衣人忍不住开口,那只玉镯,分明就是她......
证据呢?穆婉打断他的话,腕间铃铛随着动作轻响,搜身了吗?东西在她身上吗?
她瞥向林渔紧握的双手,心里突然没了底。
若真是林渔偷的,她又该如何?
“搜身?”黑衣人首领冷笑一声,面罩下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林渔,
“一个哑巴丫头,还怕她跑了不成?等带回府中细细拷问,自然能问出玉镯下落。”
他抬手示意同伴上前,靴底碾过巷中碎石的声响,如同死神逼近的鼓点。
林渔后背死死抵住粗糙的砖墙,喉间发出惊恐的呜咽。
她虽听不懂对方话语,却能清晰感知那股森然的杀意。
眼见黑衣人伸出铁钳般的手掌,她突然挥起短刃胡乱劈砍,刀锋划破天空,却在半空被首领用刀鞘死死卡住。
短刃与刀鞘碰撞的火星溅在林渔手背,烫得她浑身一颤。
黑衣人首领虎口下压,刀刃几乎要贴着她脖颈折成两段。
他妈的,今天是非死不可是吧!林渔疼得眼眶发红,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穿越至今,她在乱葬岗捡回条命,在无数次的追杀中有惊无险,此刻却要折在这暗巷之中?
冷汗混着血珠滑进衣领,她盯着黑衣人面罩下泛着冷光的眼睛,突然想起穿越那夜漫天的大雨。
巷口突然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
穆婉不知何时摸进了隔壁酒肆,此刻正举着半坛女儿红高喊:
要人命的话,这巷子马上就要起火了!
坛口晃动的火苗映得她眼尾猩红,染血的裙摆扫过墙角蛛网,惊起一群飞蛾扑向火焰。
黑衣人首领瞳孔骤缩。
他看着穆婉腕间晃动的银铃,又瞥向林渔发白的指节,突然嗤笑:不过是两个蝼蚁。
刀锋再压半寸,林渔后颈传来刺痛,铁锈味在舌尖蔓延。
千钧一发之际,穆婉突然将酒坛狠狠砸向地面!
烈焰轰然腾起的热浪中,林渔感觉脖颈的压力骤减。
她下意识抬腿狠踹对方膝盖,短刃借着惯性划出弧线。
黑衣人闷哼着后退,面罩被削开一道口子,露出狰狞的刀疤。
穆婉扯住她的手腕冲进火海,燃烧的绸缎如血雨般飘落,焦糊味混着桐油的刺鼻气息钻进鼻腔。
呛人的浓烟中,林渔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震耳欲聋,仿佛下一秒就要冲破胸腔。
滚烫的灰烬落在脖颈,她却感觉不到疼痛,只知道死死攥住那只染血的手,在火舌翻涌的巷道里跌跌撞撞地奔逃。
两人跌跌撞撞跑进河道边的芦苇丛时,追兵的呼喊声渐渐远去。
晨光穿透薄雾,在浑浊的水面上碎成粼粼金箔。
林渔瘫坐在泥地里,膝盖传来钻心的刺痛——不知何时蹭破的伤口正渗出血珠,与泥浆混作暗红的痂。
穆婉跪坐在她身侧,素白裙摆早已被血渍与烟灰染成斑驳的灰褐。
她利落地撕下布条包扎后背的伤口,动作娴熟得让人心悸。
阳光透过苇叶洒在少女染血的侧脸,勾勒出睫毛投下的细小阴影,
腕间那枚孤零零的银铃随着动作轻晃,发出破碎的节奏。
“你为什么要救我?”林渔颤抖着比出手语,喉间因浓烟灼烧而发不出半点声响。
她看着穆婉茫然的眼神,突然意识到对方根本看不懂这些手势,满心的疑问只能化作无声的张合。
记忆中穆婉在醉仙楼的明艳模样,与此刻苍白倔强的面容重叠,让她愈发困惑。
穆婉歪头盯着她的手势,睫毛上还沾着灰烬。
良久,她突然笑了,笑容里带着几分疲惫与释然。
穆婉撕下裙摆最后一块干净布料,将渗血的伤口草草缠住。
她望着对岸逐渐消散的追兵身影,喉间溢出一声叹息:
我不会比手势,我说的话你也听不懂,但是你放心,我不会害你,更不会把你还活着的事情告诉醉仙楼。
银铃在她腕间轻轻晃动,惊起芦苇丛里的白鹭,我只是不明白,你既然都走新生了,为什么还会回来?
林渔盯着穆婉翕动的嘴唇,只觉那些古老的词汇像破碎的瓷片,在耳边哗啦啦地响却拼凑不出意义。
她张了张嘴,喉咙里火烧般疼痛,只能又急又恼地比划着手势,可穆婉只是愈发茫然地看着她,眼底盛满困惑。
晨光将两人的影子拉长在泥泞的河岸,穆婉突然想起站起身,
在泥地上艰难地画出一座楼、一个举着铃铛的小人、还有满地的火焰。
林渔歪头看着那些笨拙的线条,突然明白过来——那是醉仙楼,是穆婉,是那个时候的大火。
她指着画里的火焰,又指指自己,试图用最简单的动作告诉对方:我没得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