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妇人颤抖的手指抚过白灰墙面,指尖沾着细碎的墙粉。
林渔蹲在她脚边,正将最后一束野雏菊插进陶罐,阳光透过新糊的窗纸斜斜照进来,在花瓣上镀了层金边。
糖豆摇着尾巴凑过来,嘴里叼着块碎布条——那是陈京补床板时剪下的边角料。
该杀鸡了。老妇人突然抹了把脸,转身就往鸡窝走。
林渔慌忙拦住她:阿婆!留着下蛋......
话音未落,老妇人已经攥着只芦花鸡出来,浑浊的眼睛里闪着执拗的光:你们来了后,鸡都胖了一圈!
陈京刚从外头挑回两担井水,听见动静赶忙放下木桶。他接过老妇人手里的鸡,动作利落地处理干净。
林渔在灶下生火,火苗舔舐着锅底,映得她鼻尖沁出细密的汗珠。
老妇人颤巍巍地往锅里撒盐,又从柜子深处摸出个油纸包——里面是珍藏多年的八角,边角都磨成了粉末。
香气顺着烟囱飘出茅屋时,糖豆嗅着从烟囱飘出的浓郁香气,
欢快地围着灶台打转,犬叫声中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
它后腿的伤在精心照料下已大好,此刻蹦跳着去够林渔垂落的衣角,蓬松的尾巴扫过老妇人布满皱纹的手背。
老妇人笑着摸了摸它的头,浑浊的眼睛里盛满暖意:小馋狗,等会儿给你留块肉骨头。
灶膛里的火苗噼啪作响,将林渔的侧脸映得通红。
陈京蹲在一旁往锅里添柴,看着沸腾的鸡汤泛起油亮的金圈,
忽然想起前日在溪边打水时,老妇人院子里东倒西歪的竹篱笆。
那些竹条早被风雨侵蚀得千疮百孔,连鸡群都能随意钻出去,啄食菜地里刚冒头的菜苗。
阿婆,明日我和林渔去砍些竹子,给您重新扎个篱笆。陈京转头说道。
老妇人正往汤里撒最后一小撮八角粉末,闻言手微微一抖:使不得!你们身上的伤还没好全......
早就不碍事了。
林渔伸手比划着,又撩起衣袖露出结痂的手臂,伤口在春日暖阳下已快愈合。
陈京跟着卷起袖口,肩头的纱布下只剩淡淡的红痕。
老妇人看着他们年轻而坚毅的脸庞,眼眶渐渐湿润,最终只是默默往两人碗里多盛了几块鸡腿肉。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陈京和林渔就背着柴刀进了后山。
晨雾还萦绕在竹林间,露珠顺着竹叶滴落在他们肩头。
陈京仰头挑选合适的竹子,目光落在几株碗口粗的毛竹上:这种竹子韧性足,扎篱笆最结实。
说罢挥刀砍去竹梢,利落的动作惊飞了枝头的画眉鸟。
林渔在一旁帮忙清理竹叶,将砍下的竹子捆扎成束。
糖豆欢快地穿梭在竹林间,不时用嘴叼来掉落的竹枝。
当阳光穿透竹林洒下斑驳光影时,他们已砍好了二十多根竹子。
陈京扛起一半,林渔坚持要背另一半,压弯的竹枝在她肩头轻轻摇晃,扫落一片细碎的光斑。
回到院子,陈京先用墨斗在地面弹出直线,林渔则拿着锄头挖坑。
老妇人颤巍巍地端来一碗凉茶,看着他们配合默契的模样,忍不住抹了把眼角:
这哪里是我照顾你们,分明是你们来照顾我这老太婆......
竹篱笆的搭建比预想中复杂。
陈京将竹子削成尖锐的桩子,深深插进土里,又用竹篾将横条细细编织固定。
林渔则踩着矮凳,将晾干的野菊藤蔓缠绕在篱笆上。
午后的阳光斜照下来,新扎的篱笆泛着青绿色的光泽,藤蔓间点缀的小黄花随风轻晃,引得几只蝴蝶翩翩而来。
糖豆似乎也明白这是在为家添新貌,守在篱笆旁不时发出欢快的吠叫。
当最后一根竹篾系紧时,老妇人拄着拐杖走过来,粗糙的手掌抚过光滑的竹面:比我年轻时扎的还好......
她转身从屋里抱出个陶罐,里面是新晒的笋干:都给你们,一定要收下!
暮色渐浓时,新篱笆在炊烟中显出柔和的轮廓。
林渔在篱笆下撒了把野花种子,陈京则用剩下的竹子做了个鸡笼。
老妇人站在门口,看着忙忙碌碌的两人,突然想起儿子小时候帮她干活的模样。
不同的是,如今的院子里,多了糖豆的欢吠,多了此起彼伏的笑声,更添了几分家的温暖。
暮色给新扎的竹篱笆镀上一层暖黄,林渔蹲在篱笆下将野花种子埋进松软的泥土,
细碎的金粉似的花瓣从指缝间漏下。
陈京用竹篾编织的鸡笼已经成型,几只芦花鸡好奇地啄着笼边,
糖豆趴在一旁摇尾巴,尾巴尖扫过老妇人沾满泥点的布鞋。
老妇人倚着门框,粗糙的掌心摩挲着竹篱笆新削的切面。
竹青的清香混着灶间飘来的炊烟,在晚风里酿成温柔的滋味。
她望着林渔发间沾着的草屑,看陈京弯腰调试鸡笼门闩时后颈露出的旧疤,恍惚间仿佛回到三十年前——
那时儿子也是这般年纪,总在夕阳里帮她修补漏风的窗棂,稚嫩的手掌被竹篾划出血痕还笑着说不疼。
阿婆,过来尝尝新蒸的米糕!林渔脆生生的喊声打断了回忆。
老妇人挪动着肿胀的脚踝走过去,看见陶碗里堆叠着雪白的米糕,边缘还撒着她前日晒的桂花。
陈京递来木勺,瓷碗外壁的温度透过掌心,烫得她眼眶发酸。
夜里油灯将熄时,老妇人听见东屋传来细碎的交谈声。
林渔压低声音问:真要走了吗?
陈京的回答混着布料摩擦声:公主的金牌还在我身上,迟早要......话语被山风卷走,
老妇人攥紧了盖在身上的蓝花布被单。
那是儿子成亲时置办的,边角磨得发毛,却一直舍不得用,如今却铺在她的床上。
接下来的日子,老妇人偷偷将晒干的草药塞进他们的行囊。
林渔教她辨认野菜时,她故意装听不懂,只为多看几眼小姑娘着急比划的模样;
陈京修缮屋顶时,她坚持要递瓦片,颤巍巍的手却总被陈京按回板凳上。
有时糖豆扑到她膝头,她会把脸埋进毛茸茸的颈间,贪婪地嗅着这份带着烟火气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