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掰下半个包子，看着雪球用粉嫩嫩的舌头卷走，尾巴扫过满地碎屑。
庙外的风卷着雪粒子扑进来，林渔靠着坍塌的供桌坐下，将最后半块包子塞进嘴里。
面团里混着没揉开的盐粒，却足够驱散这漫漫长夜里的寒意。
庙外的雪粒子渐渐化作绵密的雪幕，林渔望着陶罐里剩下的面团，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粗糙的陶壁。
老妇人临终前塞给她的碎银已所剩无几，若想在这活下去，单靠这几个包子远远不够。
雪球忽然低吠一声，爪子扒拉着庙门。
林渔掀开破布帘，雪球跑了出去，毛茸茸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浓稠的夜幕里。
她的心猛地揪紧，抓起墙角的破扫帚追出去，粗麻鞋底在青石板上打滑。
呼啸的北风中，隐约传来雪球急切的呜咽，混着某种重物拖拽的声响。
转过断壁残垣，她看见雪球正用牙齿死死咬住一截褪色的红绸带，另一端系着个蜷缩成虾状的人。
那人身上的棉袍结满冰棱，腰间缠着浸透雪水的草绳，
草绳另一端深深勒进肩头的伤口，暗红色血迹在地上晕开刺目的花。
林渔扑过去扯开草绳，那人却突然抓住她的手腕，骨节突出的手指几乎要嵌进肉里。
浑浊的眼睛里翻涌着恐惧，直到嗅到她身上残留的面香，才慢慢松开力道。
雪球急得直转圈，用脑袋拱着那人青紫的手背，像是在催促林渔快些。
破庙里重新燃起篝火，那人裹着林渔仅有的棉被，捧着陶碗大口吞咽面糊。
他始终垂着头，露出后颈狰狞的鞭痕，说话时带着浓重的外乡口音，
话音未落，庙外突然传来马蹄声，雪地上亮起晃动的火把。
那人浑身颤抖着缩进阴影，林渔握紧陶罐，听见雪球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嘶吼。
月光透过破窗，照在她藏在袖中的银质蒸笼模具上，冰凉的触感让她想起沈砚的邀约。
风雪拍打庙门的声响越来越急，而陶罐里剩下的面糊，正在火光中咕嘟咕嘟冒着热气。
马蹄声在庙外骤然停住。林渔将雪球护在身后，贴着墙根摸到半块碎砖。
庙门被粗暴踹开，三个蒙着黑巾的汉子举着火把闯进来，火光映得他们腰间的弯刀泛着冷芒。
为首的汉子狞笑，踢开脚边的陶碗，他突然注意到缩在角落的林渔，目光扫过她单薄的衣衫和破旧的头巾，
雪球猛地窜出去，一口咬住汉子的脚踝。
汉子恼羞成怒，抽出弯刀劈下。
千钧一发之际，林渔抄起滚烫的陶罐砸过去，热汤泼在汉子脸上，换来一声杀猪般的惨叫。
混战中，另一个汉子的火把引燃了墙角的干草，火苗地窜起，将破庙照得通明。
被救的男人突然暴起，夺过弯刀挡在林渔身前。
他挥舞着兵器的模样利落得不像寻常流民，刀光在雪幕中划出银亮的弧线。
火海砸向梁柱。锈蚀的木头本就摇摇欲坠，在重击下轰然倒塌。
燃烧的横梁坠落，火星四溅，惊得马贼们纷纷后退。
趁着混乱，二人从庙侧的狗洞爬出，在夜幕中狂奔。
雪地上，马蹄声渐渐远去。
男人终于支撑不住，瘫倒在地里。
林渔解下粗布头巾裹住他流血的肩头，玉牌硌得掌心生疼。
那三个字在雪光中泛着青灰，像是某种被岁月掩埋的暗语。
远处传来犬吠，她咬咬牙背起男人，一步一步的走着
破庙的火光在身后渐渐熄灭，取而代之的是更夫梆子声里此起彼伏的鸡啼。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时，林渔终于望见城门的轮廓。
她浑身早已湿透，呼出的白气在睫毛上凝成霜花，
背上的男人滚烫得惊人，呼吸却越来越微弱。
将人放在路边枯草堆时，雪球不安地蹭着她手背。
林渔攥紧半块干粮塞进男人掌心，转身抱着雪球躲进刺槐丛。
尖刺勾破衣袖，她却死死捂住雪球的嘴，看着晨雾中晃动的人影逐渐清晰。
巡城守卫发现了男人，铜锣声惊飞一群寒雀。
林渔屏住呼吸，见玄甲士兵翻身下马，为首者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男人腰间玉牌，士兵们匆匆将人抬上担架。
远处官道扬起尘土，数十匹快马朝着城门疾驰而来，
雪球的低吠惊飞了枝头寒鸦，林渔死死咬住下唇，看着官道上腾起的雪雾化作汹涌的灰浪。
红袍女子腰间的玉牌在朝阳下泛着幽蓝，与她袖中藏着的半块残片隔着人群遥遥相望，竟泛起细微的共鸣震颤。
快走！她将雪球狠狠按进粗布兜，混在挑着菜筐进城的农妇中间。
城门洞下的风裹着烤肉香与胭脂味扑面而来，街边小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糖画摊的转盘吱呀转动，却掩不住她擂鼓般的心跳。
身后传来甲胄碰撞的声响，她不敢回头，只把颤抖的手指深深掐进掌心。
甜腻的香气突然将她拽回记忆。
穿越那日，老奶奶也是用这样带着香气的甜，把掺着碎米的饼塞进她手里。
可此刻城中熙攘的繁华里，每个擦肩而过的眼神都像是淬了毒的钩子。
林渔贴着绸缎庄的朱漆柱子挪动，在橱窗倒影里瞥见几个戴斗笠的身影正缀在人群末尾，腰间银铃随着步伐轻晃。
事不关己...她默念着拐进窄巷，雪球的爪子在布兜里抓出窸窣声响。
巷口馄饨摊的热气模糊了视线，忽有孩童追逐着滚来的糖球撞上她膝盖，
林渔踉跄间扶住墙，远处传来更鼓声，林渔望着头顶一线天光。
或许真该像老奶奶临终前说的那样——活下去，别回头。
可当她低头看见雪球湿漉漉的眼睛，那团温热正透过粗布，固执地烙在她心口。
馄饨摊的蒸汽突然剧烈翻涌，林渔猛地转身，却见戴斗笠的身影已逼近巷口。
雪球突然从布兜窜出，叼起她脚边滚落的半块糖糕，朝着相反方向狂奔。
林渔追逐的脚步声在石板路上炸开，顺着蛛网密布的屋檐爬上矮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