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罐里的药汤咕嘟作响，蒸腾的热气模糊了沈砚的视线，却灼得眼眶发烫。
咕嘟声混着柴火噼啪，在这间漏风的茅草屋里织成细密的网，困住他满心酸涩。
他不知道林渔经历了什么，明明才十岁，做事情却如此熟练得让人心疼。
又聋又哑的世界里，听不到也说不出，还好，她的眼睛是可以看到的。
那双清澈的眸子像山间的溪水，映着世间万物，却也倒映出生活的艰辛。
林渔踮着脚取下墙上挂着的粗陶碗，瓷片在她掌心划出浅浅的红痕，她却浑然不觉。
转头望向灶台边的少年，指了指药罐，又比划出一个举杯的动作，清澈的眼眸里盛满询问。
少年慌忙别开眼，生怕被她发现自己泛红的眼眶，胡乱点头时发梢扫过耳畔，像受惊的蝴蝶振翅。
他不敢直视那双纯净的眼睛，怕自己满心的愧疚会决堤。
若不是他为了逃离家族，他也不会受伤逃到这里，更不会拖累这个本就艰难求生的小姑娘。
“什么鬼？”林渔看着少年不敢直视自己，一脸懵逼。
要不是看在他受伤的份上，林渔才懒得理他。
自从遇上他，她已经忙得脚不沾地，采药、熬药、做饭，每一样都不轻松。
陶罐里煮的粥泛起香味，林渔吞了吞口水，把唯一的骨头丢了进去熬骨头粥。
在现代的时候骨头粥都是喝腻的，没想到穿越来到这里一碗骨头粥竟然如此美味。
她舔了舔嘴唇，满心期待。
陶罐里的骨头粥咕嘟冒着泡，林渔盯着翻滚的浓稠粥汤，
喉结不受控地上下滑动，舌尖无意识舔过干燥的嘴唇。
少年倚在草垛上，看着小姑娘亮晶晶的眼睛，心里某处最柔软的地方被轻轻戳了一下，泛起细密的暖意。
他强撑起仍有些发虚的身子，伸手够过墙角布满灰尘的包袱。
布料摩擦声惊得林渔猛地抬头，就见少年苍白的指尖捏着几块碎银递到面前。
阳光穿过茅草屋的缝隙，在银锭上折射出细碎的光，晃得她有些睁不开眼。
林渔先是一愣，清澈的眸子里满是诧异。
随即她皱起小巧的眉头，伸手将银子推了回去。
少年还想坚持，却见她急切地指了指他缠着绷带的伤口，又拍拍自己的胸口，明亮的眼睛里写满坚定，
仿佛在说：“我照顾你，只是因为你受伤了，不是为了这些。”
少年的眼眶瞬间泛红，酸涩的情绪哽在喉间。
这个又聋又哑的小姑娘，虽然不能言语，却用最质朴的行动，让他感受到了世间最纯粹的善意。
在这乱世之中，这份毫无保留的真诚，远比任何金银财宝都要珍贵。
而林渔看着那些碎银，心里何尝不动心。
穿越到这个陌生的时代，她无数次渴望能有钱去买些现代习以为常的东西，
可面对这几块碎银，她却只能无奈摇头。
古代的货币体系对她来说完全是个谜，就算拿了这些银子，她也不知道该怎么用，怎么换算，搞不好还会惹来麻烦。
少年似乎看出了她眼底的纠结，突然笑了起来。
他收回碎银，费力地在地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灶台，又画了个陶罐，最后指了指林渔，又指了指粥。
林渔先是一怔，随即明白过来——少年是想用这些钱，给她买更好的食材。
两人相视而笑，茅草屋里，阳光温柔地洒在他们身上，
陶罐里的粥香愈发浓郁，氤氲着的，是比任何珍宝都珍贵的情谊。
蒸腾的热气在破庙斑驳的梁柱间游走，红薯混着骨头粥的甜香裹着柴火味，将漏风的墙角都烘得暖融融。
林渔用粗麻布仔细擦净豁口的陶碗，碗沿沁着的水珠顺着指缝滑进袖口，
她却浑然不觉，只顾盯着陶罐里翻滚的浓稠粥汤。
少年倚着发霉的砖柱，看着小姑娘踮脚盛粥时发尾扫过后背的模样，喉间突然有些发紧。
她小心翼翼地将木勺里的粥液控干，生怕洒出半滴，
最后才把带肉的骨头轻轻拨进自己碗里，动作自然得像是重复过千百遍。
小心烫。少年沙哑着嗓子提醒，却想起对方听不见，讪讪地将陶碗往她那边推了推。
林渔抬头冲他露出虎牙，用木勺敲了敲碗边，又指了指他的药罐，示意先喝药。
深褐色的药汁在碗里荡开涟漪，她用破布包着碗底，像捧着什么稀世珍宝般递过来。
少年接过时故意蹭到她微凉的指尖，看着她耳尖迅速漫上红晕，心里泛起细碎的甜意。
当他端起粥碗，却发现自己碗底沉着块完整的骨头，肉被剔得干干净净，
只留一层琥珀色的油脂裹着骨缝。
抬头撞见林渔正埋头喝粥，鼓着腮帮子偷瞄他的模样，活像只藏食的小松鼠。
少年用木勺敲了敲她的碗，将骨头又拨回去。
林渔急得直摆手，比划着你受伤要补身子的手势，眼里泛起水光。
僵持间，少年突然伸手将骨头掰成两半，把肉多的那截塞进她碗里，自己咬着骨头吸吮骨髓。
破庙外寒风呼啸，枯叶扑簌簌撞在破门板上。
可屋内两人围着陶罐，你一口粥我一口红薯，连骨头缝里的滋味都要分着尝。
少年看着林渔沾着粥渍的嘴角，忽然觉得，
这世上再没有比此刻更珍贵的宝物了——不是银钱，不是佳肴，而是能与眼前人共享这一碗烟火的时光。
暮色从破庙坍塌的屋檐漏进来，在陶罐上洒下细碎金光。
林渔正用树枝拨弄炭火，忽然瞥见少年摸出块碎银，在掌心轻轻敲击。
她警惕地皱眉，连连摆手，却见少年狡黠一笑，指了指庙外蜿蜒的小路。
林渔跟着他深一脚浅一脚走在泥泞里，直到看见山脚下闪烁的灯火。
市集的喧闹扑面而来，少年带着她避开人群，在一处糖画摊前停下。
老艺人舀起琥珀色的糖稀，手腕翻转间，一只活灵活现的蝴蝶便落在竹签上。
林渔瞪大眼睛，指尖几乎要碰到那晶莹的翅膀，又怕碰化了这份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