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渔强忍住战栗，目光扫过矮几上的药碗。
浓稠的药膏表面正咕嘟咕嘟冒着气泡，浮出半截青灰色的指骨，转瞬又被重新吞没。
蒸腾的热气在窗纸上凝成水珠，顺着雕花木纹缓缓滑落。
嬷嬷絮絮叨叨的声音突然拔高，含混的音节里仿佛夹杂着冷笑。
林渔攥紧了衣角，任由那双冰凉的手在皮肤上按压。
药膏渗入皮肤的刹那，原本烫伤处的刺痛化作诡异的酥麻，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低头时，她看见青灰色纹路正顺着血管朝手腕蔓延，如同藤蔓缠绕在白玉般的皮肤上。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嬷嬷突然凑近，浑浊的眼球几乎要贴上她的脸，
嘴里呼出的腐臭气息让她胃里一阵翻涌。
恍惚间，那气息里竟混着小丫鬟绝望的呜咽。
一声脆响，林渔一巴掌拍在嬷嬷脸上。
突如其来的举动让嬷嬷有些发懵，呆愣在原地。
林渔捏了捏自己的鼻子，退开几步。
嬷嬷见状，还以为自己身上有臭味，抬手闻了闻，却什么也没闻到，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
窗外的风突然大了起来，吹得窗棂吱呀作响。
林渔看着嬷嬷转身离开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眼手臂上还在蔓延的青灰色纹路，心里涌起一股说不出的不安。
这药膏，到底是什么东西？
木门吱呀一声合上，将最后一缕天光挡在门外。
林渔蜷缩在雕花榻上，颤抖着伸手，指尖堪堪触到那抹青灰纹路，
冰凉的触感顺着神经窜上脊背，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冰针在血管里游走。
窗台上的铜铃无风自动，发出细碎声响，恍惚间竟与方才小丫鬟的呜咽重叠，在寂静的屋内回荡。
矮几上的药碗还在冒着热气，气泡破裂的声音像极了指甲刮擦瓷器。
林渔猛地抄起茶盏，将冷水泼向碗中。
白雾轰然炸开的瞬间，她听见碗底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闷哼，仿佛被浇灭的怨灵在低声诅咒。
那一巴掌，嬷嬷肯定记在心上。
林渔咬住下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刚才她只是本能地不想让嬷嬷靠得太近，可对方反常的反应却让她后颈发凉。
嬷嬷浑浊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怒意，反而带着某种近乎怜悯的神情，就像看着一只注定被蛛网缠住的飞虫。
晨光从窗棂缝隙里渗进来，在青灰色纹路上镀了层黄金。
铜铃再次发出轻响，这次伴随着细碎的脚步声。
林渔猛地起身，抄起梳妆台上的银簪攥在手中。
门缝里渗出的幽蓝微光，将嬷嬷佝偻的影子拉长投射在墙上，宛如一只张牙舞爪的怪物。
吱呀一声，雕花木门洞开。
嬷嬷脸上方才被掌掴的红印已消得无影无踪，褶皱里却藏着若有似无的青灰，像是被揉碎的夜色渗进了皮肤。
她佝偻着背跨进门槛，身后两个梳着双髻的丫鬟鱼贯而入，
青铜面盆里蒸腾的热气裹着桂花香气，在屋内氤氲成雾。
嬷嬷的话音像浸透晨露的棉絮，黏腻地落在林渔耳际。
林渔僵坐在紫檀木梳妆台前，看着铜镜里晃动的人影——镜中少女眉若远山，却顶着张写满局促的脸。
丫鬟们轻柔地散开她的长发，木梳齿滑过发间的触感，竟比她从前攥着钢筋的手还要生涩。
铜盆里的水泛起涟漪，映出嬷嬷与丫鬟们翕动的嘴唇。
她们叽叽喳喳的话语如同缠绕的藤蔓，林渔一句也听不懂。
尾音上扬时带着尖锐的颤音，像极了穿越那晚鱼汤里的气泡。
她悄悄攥紧裙摆，指甲在锦缎上压出细密的月牙。
嬷嬷突然凑近，浑浊的眼球几乎贴上她的侧脸。
林渔浑身紧绷，后颈汗毛根根竖起，
那股潮湿的腥气裹着腐坏的药味扑面而来，仿佛嬷嬷嘴里藏着座长满青苔的古墓。
昨日药膏翻涌气泡的画面在脑海中闪过，她强压下作呕的冲动，
余光瞥见丫鬟们掩嘴轻笑的模样——那笑容僵在嘴角，像纸糊的面具般生硬。
递来胭脂的手在微微发抖，青瓷胭脂盒磕在梳妆台上发出轻响。
林渔盯着那只手，腕间赫然有道新鲜的淤青，形状恰似被人用力攥住留下的指痕。
更诡异的是，当她接过胭脂时，丫鬟突然凑近，
用极轻的声音说了句与平日语调截然不同的话，虽然依旧听不懂，却带着某种急切的韵律。
铜镜映出三支银簪斜插进她的发髻，沉甸甸的坠子随着呼吸晃动，冰凉的金属压得脖颈发僵。
铜镜里倒映着十岁孩童的面容，丹蔻点唇，黛眉如柳，本该天真烂漫的眉眼却笼着层不属于这个年纪的阴翳。
林渔望着镜中人艳丽的妆容，喉间泛起铁锈味——那抹朱红胭脂晕染在脸颊，
恰似药碗里青灰色指骨渗出的血丝，将无辜的面容装点成诡异的祭品。
檐角铜铃突然发出细碎呜咽，夜风裹挟着脂粉香与腐朽气息涌入屋内。
林渔听见身后嬷嬷喉咙里发出咯咯怪响，那双布满尸斑的手正将最后一支嵌珠步摇插进她发间，
沉甸甸的坠子压得后颈生疼，仿佛要将她钉死在这具陌生躯壳里。
嬷嬷沙哑的声音擦过耳畔，林渔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一把背起。
她的脸颊被迫贴上嬷嬷嶙峋的脊背，腐肉的腥气混着草药苦涩直冲鼻腔，难受得胃部翻涌。
穿过青楼内院层层回廊时，她看见雕花木窗紧闭如棺椁，明明时辰尚早，
却不见半个人影，唯有晨光透过镂空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蛛网般的阴影。
林渔死死攥着嬷嬷的衣领，指甲几乎掐进对方皮肉。
转角处忽有细碎脚步声传来，她抬头望去，只见尽头廊下立着个穿月白襦裙的女童，
脖颈处缠绕着暗紫色勒痕，正冲着她露出森然笑意。^
还未看清对方面容，嬷嬷已加快脚步，
那女童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回廊里，唯有檐角铜铃摇晃得愈发剧烈，叮叮当当的声响中，似有无数冤魂在低泣。
穿过九曲回廊，尽头处垂着猩红帷幔，隐隐透出幽绿烛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