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过三道弯时,远处突然传来熟悉的吆喝声。
林渔瞳孔骤缩——正是今早给她端面的小二!
她甩开老妪的手,跌跌撞撞地朝着声源跑去,粗布鞋踩碎薄冰的脆响惊飞了檐下的麻雀。
小二瞥见她狼狈的模样,先是一愣,随即飞奔过来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
当熟悉的客栈匾额终于撞进眼帘,林渔几乎要瘫倒在地。
她转身想感谢老妪,却发现巷道里只剩一串凌乱的脚印。
攥着糖画竹签的手还在发抖,她却对着漫天飘雪无声地笑了——
这一日大起大落,倒比中彩票的美梦还要惊心动魄。
木门在身后重重阖上,林渔抵着门板缓缓滑坐在地。
粗粝的青砖硌得尾椎生疼,她却浑然不觉,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方才巷口人贩子阴冷的眼神,与记忆里那妇人虚伪的笑脸重叠,化作尖锐的刺扎进心脏。
果然人贩子不分朝代tmd!她对着空荡荡的房间怒吼,声音撞在泥墙上又狼狈地弹回来。
蜷缩在床榻上,指腹无意识摩挲着腕间未愈的鞭痕。
穿越那日的噩梦再度翻涌:妇人佯装好心递来的麦饼还带着温热,下一刻却被捂住口鼻拖进马车。
青楼里弥漫的脂粉味混着血腥气,老鸨尖利的笑声至今仍在耳边回荡。
若不是真的染上致命天花被弃尸乱葬岗,此刻她或许正蜷缩在绣榻上,
像无数同龄女孩那样,被当作货物明码标价。
月光透过窗棂漏进来,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影。
林渔望着自己十岁孩童的纤细手指,突然狠狠捶打被褥。
二十八岁的灵魂困在这副稚嫩躯壳里,空有现代文明的认知,却无力改变分毫。
那些本该坐在教室朗诵诗文的女孩,此刻或许正被迫强颜欢笑,在老鸨的皮鞭下学唱艳曲。
林渔将发烫的额头抵在冰凉的窗棂上,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
透过蒙着薄霜的玻璃,她仿佛又看见那座雕梁画栋的醉仙阁,朱漆大门后飘出的脂粉香永远混着血腥气。
回廊里悬挂的鎏金宫灯映着少女们惨白的脸,
老鸨用翡翠护甲挑起某个瑟瑟发抖的身影,珠帘外富商们淫邪的笑声如同毒蛇吐信。
那些与她年纪相仿的女孩,本该拥有澄澈的眼眸和欢快的笑声,却被困在这吃人的牢笼里。
记得初来那晚,她蜷缩在绣榻下,听见隔壁传来断断续续的啜泣,还有皮鞭抽打在皮肉上的闷响。
老鸨尖利的嗓音穿透雕花屏风:不好好接客?给我往死里打!
而此刻,当醉仙阁因天花肆虐而被查封,她深知那不过是老鸨金蝉脱壳的幌子。
肯定又在某处开起新店了...林渔咬着牙,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在现代,这个年纪的孩子正坐在明亮的教室里,齐声朗诵着少年强则国强,
课间能在操场上追逐嬉戏,放学后牵着父母的手买糖葫芦。
可在这里,她们却被迫浓妆艳抹,任人挑选,如同任人宰割的羔羊。
如今,那些鲜活的面容或许正在某个阴暗的阁楼里,承受着非人的折磨。
可现实的无力感如潮水般涌来,她跌坐在地,泪水夺眶而出。
在这个吃人的世道里,她空有现代的认知,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悲剧不断上演,无能为力。
泪水无声地砸在粗布枕巾上。
林渔将脸埋进臂弯,肩膀剧烈颤抖。
她恨透了这吃人的世道,恨自己的弱小与无力。
窗外寒风呼啸,吹得铜铃叮当作响,却盖不住她压抑的呜咽,那是愤怒与绝望交织的泣血哀鸣。
瓷片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林渔盯着满地狼藉,忽然想起醉仙阁后巷堆积的碎玉簪。
那些被折断的簪子曾属于某个姑娘的嫁妆,如今却成了老鸨惩戒时的凶器。
她颤抖着拾起一片瓷片,锋利的边缘割破指尖,鲜血滴落在青砖缝隙里,像极了记忆中绣榻上干涸的血迹。
“不能再这样下去。”她攥紧拳头,指甲缝里的血渍晕染开暗红色的纹路。
阁楼传来住客熟睡的鼾声,楼下厨房飘来柴火熄灭前的焦糊味,
而她的思绪却如脱缰野马,在黑暗中疯狂奔涌。
现代社会打击人口贩卖的新闻片段在脑海中闪现,
可这里没有监控摄像头,没有dNA比对,连一纸文书都能被权势轻易篡改。
窗外传来更夫梆子声,林渔突然想起白日里甩脱人贩子时,染坊那缸靛蓝染料。
浓稠的汁液浸透布料的瞬间,她分明看到了某种反抗的可能——
若能在这暗无天日的世道里,用古人意想不到的法子撕开一道裂缝呢?
她摸黑翻出藏在墙缝里的碎银,借着月光在粗糙的宣纸上画下歪歪扭扭的符号。
这是她偷偷记下的醉仙阁布局,后院的狗洞、仓库的暗门,还有老鸨密室的机关位置。
虽然此刻的她只是个十岁孩童,但记忆里二十八岁的职场经验教会她:
最致命的攻击,永远来自敌人意想不到的方向。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时,林渔将沾血的瓷片贴身藏好。
镜中稚嫩的脸庞还挂着未干的泪痕,眼底却燃起复仇的火焰。
或许她暂时无法改变整个世道,但至少,她要让那些人贩子知道——
这个看似弱小的灵魂,终将成为他们最可怕的噩梦。
林渔揣着画满标记的宣纸,在晨雾中悄然靠近染坊。
昨夜构思的计划如毒蛇盘踞心头,她紧盯染坊后门晾晒的蓝布,突然踉跄着撞向挑水的伙计。
伙计手中木桶翻倒,水花泼湿她单薄的衣襟,
她却趁机将半块碎银塞进对方掌心,又指着滴水的衣料和染缸连连比划。
伙计狐疑地打量她片刻,最终点头示意。
林渔迅速褪下外衫浸入染缸,靛蓝的汁液如墨般漫过粗布,将她裹进夜色般的深沉。
当她顶着湿漉漉的布料钻出后门时,正巧撞见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正是昨日跟踪她的人贩子。
两人显然没认出眼前蓝袍少年,骂骂咧咧地擦肩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