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猛地扑进墙边的菜筐堆,腐烂菜叶的酸臭味直冲鼻腔,粗粝的篾条扎进皮肉也浑然不觉。
火把的光晕擦着她发顶掠过,烧得焦黑的发梢在夜风里轻轻颤动。
当破庙斑驳的飞檐终于出现在视野里时,林渔几乎是跌进门槛的。
潮湿的霉味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她撑着膝盖大口喘息,
抬头看见穆婉正跪坐在蒲团旁,手中破碎的玉簪还沾着暗红血渍。
昏迷少女的素裙被撕开半幅,露出腰间触目惊心的鞭痕。
你可算来了!穆婉声音带着哭腔扑过来,绣鞋踩碎满地瓦砾,
发间散落的珍珠随着剧烈的动作蹦跳着滚进墙缝。
她身后的少女正躺在发霉的蒲团上,苍白的脸烧得通红,睫毛像被雨水打湿的蝶翼般微微颤动。
她烧得滚烫,我找遍整座庙都没找到水......穆婉的指甲深深掐进林渔的手臂,力道大得几乎要将人拽倒。
林渔扯下裙摆布条,在破庙角落的积水中蘸湿,轻轻按在少女额前。
布料触及滚烫的皮肤时,少女眉头紧皱,干裂的嘴唇无意识地翕动,发出虚弱的呜咽。
林渔的指尖突然顿住。
必须要请个大夫,再拖下去这姑娘怕是撑不过今晚。
她刚要开口,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猛地起身——空荡荡的破庙里,除了三人粗重的喘息声,再没有半点其他声响。
糖豆?林渔原地转了一圈,青砖缝隙里残留的狗爪印早已干涸。
她踩着满地碎瓦快步走向庙门,喊了几声都只换来空洞的回音。
心跳陡然加快,林渔转身用手语急促比划,残缺的指甲在月光下划出凌乱的残影。
穆婉看得目瞪口呆,下意识后退半步:你、你在说什么?
林渔急得眼眶发红,突然抓住她的手腕:糖豆!我的狗!你有没有看到我的狗
沙哑的普通话惊得穆婉瞳孔骤缩,她这才惊觉,
原来林渔并非不会说话,只是她们之间隔着一道无形的语言鸿沟。
就在这时,庙外传来熟悉的呜咽声。
林渔猛地转头,看见灰影从断墙处窜进来,嘴里还叼着个油纸包。
糖豆浑身沾满泥浆,蓬松的毛发间还粘着几片枯叶,尾巴却摇得像朵盛开的花。
糖豆!林渔蹲下身时膝盖重重磕在青砖上,却顾不上疼痛,一把将湿漉漉的狗头搂进怀里。
泪水滴在狗毛上,她摸到糖豆后腿处的伤口,喉咙发紧得几乎说不出话。
糖豆却呜呜叫着,把油纸包顶到她掌心——里头是两个还带着余温的馒头,和半块不知从哪叼来的酱牛肉。
穆婉站在一旁看得眼眶发热,突然听见林渔闷声开口:去客栈。
她抬头时,正对上对方通红却坚定的眼睛,找大夫,治伤。
夜色渐深,三人一犬消失在薄雾笼罩的长街。
林渔跟穆婉搀扶着昏迷的少女,糖豆一瘸一拐地走在最后,嘴里还叼着剩下的半块牛肉。
破庙檐角的铜铃在风中摇晃,仿佛在为这场惊心动魄的逃亡,轻轻敲响送别曲。
寒风卷着碎叶扑在旺来客栈的朱漆门板上,林渔背着昏迷少女的脊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糖豆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它瘸着后腿挡在众人身前,尾巴却倔强地竖起,像是在守护摇摇欲坠的防线。
这位姑娘,小店客满了。小二斜睨着三人褴褛的衣衫,拂尘尖在门槛上敲出不耐烦的节奏。
林渔发间的碎发黏着干涸的血迹,穆婉的绣裙下摆被泥浆糊成硬壳,更别提她们身后那条浑身脏污的灰狗。
求您行行好,我们只要一间上房。穆婉攥着林渔的袖口,声音里带着哭腔。
小二嗤笑一声正要关门,突然被一道银光晃花了眼——
林渔从衣襟内侧掏出一锭足有十两重的雪花银,沉甸甸地砸在门槛上,惊得门板都发出吱呀的呻吟。
够吗?林渔沙哑的声音惊飞了屋檐下的麻雀,这两字标准的古代语言也让穆婉有些惊讶。
小二的喉结剧烈滚动,眼睛死死盯着那锭在月光下泛着冷光的银子,方才的傲慢瞬间化作谄媚的笑:
哎哟!贵客里边请!小的这就给您收拾最好的天字房!
穆婉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望着林渔染血的指尖捏着银子的模样,心跳几乎要撞破胸腔。
她从未想过,这个总穿着粗布衣裳、连话都说不利索的姑娘,竟能随手掏出如此沉甸甸的财富。
记忆里林渔掏出烧焦香囊时的冷静,此刻与眼前的阔绰重叠,让她突然觉得,这个女孩远比自己想象中神秘。
糖豆突然冲着楼梯方向低吼,打断了穆婉的思绪。
林渔警惕地将昏迷少女护在身后,却见小二点头哈腰地捧着热毛巾和姜茶跑来:
贵客放心!大夫马上就到!小的这就去端热水,给几位姑娘好好梳洗!
穆婉跟着林渔踏上楼梯时,木阶在脚下发出吱呀轻响。
她低头看着林渔裙摆下若隐若现的带血布条,又抬头望向对方挺直的脊背,
突然意识到这场逃亡,或许远不止逃离醉仙楼这么简单。
而那锭在烛火中微微发烫的银子,正像个无声的谜题,在她心头投下重重阴影。
木楼梯在脚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林渔将昏迷少女轻轻放在雕花木床上。
床榻的锦缎被面与她们三人狼狈的模样形成鲜明对比,
穆婉盯着自己沾满泥污的裙摆,突然局促得不知该往哪站。
吱呀——雕花木门被推开,小二满脸堆笑地托着朱漆食盘跨进门槛,蒸腾的热气里飘来鸡汤的鲜香。
食盘上不仅摆着四菜一汤,还特意放了几块酱牛肉——显然是瞧见糖豆眼巴巴的眼神。
几位姑娘先用些热乎的垫垫肚子,大夫马上就到!小二殷勤地将食盘搁在八仙桌上,又麻利地添了几盏热茶。
林渔刚要道谢,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老大夫背着药箱匆匆赶来,白胡子随着喘息微微颤动。
他顾不得擦拭额角的汗水,立刻在床边坐下,三指搭在昏迷少女腕间,另一只手翻开少女眼皮仔细端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