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渔低头,用脸颊蹭了蹭小狗柔软的毛发,心中的阴霾似乎也淡了几分。
远处,昭阳公主的明黄身影逐渐消失在风雪中。
那一抹明黄,曾如同一束光,照亮了醉仙楼黑暗的角落,带来了希望。
而醉仙楼的轮廓,也在漫天飞雪中化作一个模糊的黑影。
曾经的繁华与罪恶,终将被历史的尘埃彻底掩埋,只留下这片被白雪覆盖的空地,见证着曾经发生的一切。
林渔深吸一口气,抱紧怀中的小黄狗,在陈京的陪伴下,缓缓转身离去。
前方的路还很长,虽然未知,但她知道,只要心怀希望,便不会再害怕黑暗。
寒风如刀,将夜幕割裂成碎片。
醉仙楼废墟上,残雪混着碎木在狂风中翻卷,仿佛这座楼阁不甘的呜咽。
而在城西一座朱门紧闭的深宅内,一场足以搅动京都风云的暴怒正在酝酿。
紫檀木太师椅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身着暗紫色云锦蟒袍的严崇礼猛地将手中的鎏金茶盏砸向青砖地面。
上好的景德镇青瓷应声而碎,琥珀色的茶汤在青砖上蜿蜒成河,如同他此刻溃烂的心情。
废物!统统都是废物!
他的咆哮震得梁上悬挂的水晶宫灯剧烈摇晃,
价值连城的琉璃珠相互碰撞,发出细碎而尖锐的声响,仿佛也在为这场灾祸哀鸣。
管家王福浑身筛糠般跪在地上,额头几乎贴到了冰凉的地面。
他跟随严崇礼二十年,从未见过主子如此失态。
往日里,即便朝堂上遇到再棘手的政敌弹劾,严崇礼也能谈笑间化解危机,可此刻......
老爷息怒,息怒啊!王福的声音颤抖得不成调子,
此次实在是事发突然,昭阳公主亲自带队,大理寺的陈京又铁面无私,咱们......实在难以插手啊!
严崇礼猛地站起身,蟒袍下摆扫过案几,价值千金的端砚、宣德炉纷纷坠地。
他背着手在房内来回踱步,绣着金线的靴底踏过满地狼藉,将碎裂的瓷片碾得更碎。
醉仙楼对他而言,何止是一处风月场所?那是他掌控地下世界的关键枢纽,
是他向朝中权贵输送美人、情报的秘密通道,更是每年为他带来百万两白银进项的聚宝盆。
如今一朝覆灭,断的何止是财路,更是他苦心经营多年的关系网。
公主......严崇礼突然停住脚步,骨节分明的手指死死攥住窗棂,指甲几乎要掐进檀木之中,
她倒是会挑时候!他的声音低沉而阴冷,仿佛毒蛇吐信,
借着整治风化的由头,实则是要斩断我等在民间的触手。哼,表面上是为民除害,背地里动了多少人的蛋糕,她心里比谁都清楚!
窗外,风雪越发肆虐,呼啸的风声中隐隐传来更夫打更的梆子声。
严崇礼凝视着窗外翻滚的雪幕,眼中杀意翻涌。
他突然转身,衣袂带起一阵劲风:
去,立刻传我的命令。让眼线密切监视昭阳公主的一举一动,她身边的侍卫、宫女,哪怕是端茶倒水的小厮,
都给我盯紧了!还有,通知其他青楼的管事,让他们即刻来见我。
王福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
而在烟花柳巷中,醉仙楼的覆灭如同投入深潭的巨石,激起的涟漪正在迅速扩散。
万花楼内,鎏金烛台上的红烛明明灭灭,将老鸨柳三娘的脸映得忽明忽暗。
她捏着手帕的手微微发抖,这可怎么办?她声音发颤,
转头看向围坐在八仙桌旁的同行,醉仙楼说倒就倒了,下一个会不会轮到咱们?
都怪苏家那两个贱人!悦春院的李妈妈猛地一拍桌子,镶着珍珠的护甲在桌面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平日里仗着背后有人撑腰,行事嚣张跋扈,这下好了,连累我们都要遭殃!
然而,她们的慌乱不过是这场风暴的小小缩影。
在严崇礼的秘密书房内,一场关乎京都地下世界存亡的会议正在进行。
七八个青楼管事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
严崇礼斜倚在虎皮椅上,慢条斯理地转动着手中的和田玉扳指,目光如刀,在众人脸上扫过:
醉仙楼的事,你们都看到了。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威压,
公主此次来势汹汹,表面上是整顿风化,实则是冲着我们的根基来的。
大人,那我们该怎么办?春花楼的刘管事战战兢兢地开口。
严崇礼冷笑一声:
怎么办?当然不能坐以待毙。从今日起,所有青楼都要改头换面。
明面上,做正经的茶楼、酒肆生意;暗地里,照旧经营。但记住,要更加小心谨慎,别再露出任何把柄。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还有,去查查,这次行动中,有没有人暗中通敌。若有......
他没有说完,但众人都明白那未出口的威胁意味着什么。
寒风卷着残雪掠过青石板,林渔仰头望着朱红斑驳的县衙匾额,指腹无意识摩挲着怀中黄狗的软毛。
一年前被衙役推搡着跌坐在冰棱上的场景突然涌进脑海,
那时她蜷缩在门槛外,看着铜钉大门在眼前轰然关闭,连带着她打听身世的希望也被碾碎。
走吧。陈京的声音惊散了她的回忆。
少年将领摘下玄色披风裹住她肩头,甲胄碰撞发出细微声响。
林渔这才注意到,今日陈京腰间悬着的不再是那柄斩落醉仙楼匾额的长剑,
取而代之的是刻着鎏金獬豸纹的令牌——那是大理寺直属衙役的身份象征。
跨进门槛的瞬间,林渔的脚步突然滞住。
大堂内传来此起彼伏的文书翻动声,檀香混着墨香萦绕鼻尖,恍惚间竟与记忆里醉仙楼的脂粉气重叠。
陈京察觉到她的异样,掌心轻轻按在她后背:如今这衙门...换了新天。
话音未落,西侧厢房的门突然推开,青衫师爷捧着卷宗疾步而出。
瞥见陈京腰间令牌的刹那,师爷立刻躬身行礼:陈大人!这是您要的...
目光扫过林渔时,师爷的瞳孔骤然收缩,喉结上下滚动着说不出话。